反而是在逃的季淮思成了众矢之的。不过瞧城内不时有巡逻的军队还有如此森严的规矩,看来应该还有些“落网之鱼”没在他的掌握当中。
在她看来,他要纠出那些人也只是时日问题罢了。
没有武器在手,两百人马也无用武之地。进城后不久尚如卿便将人遣散,让他们各自归家,等有需要的时候再召集他们。
众人与她一一道别便直奔回家,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尚如卿唯有摇头苦笑。
路过悦宝斋,那里门前依旧热闹。尚如卿想了想便对王仁道:“王都尉,我一路着急回京,身上的衣物都脏了。想先回将军府换一身衣服。”
季淮冽有交待过尚如卿回来之后的事宜。王仁没有犹豫:“末将陪卿小姐一道。”
听王仁的话看来是要跟定她了。她也无所谓,回将军府只是为了确认尚明风他们的安危和长安现状罢了。既然季淮冽对她仍客气,说明她和他之间还是有谈话的余地。
她不置可否,打马径自奔向将军府。
将军府果然被包围了。只是并不显眼,如果她没有跟在尚重远身边经历过,大概也看不出来。
目视着将军府的大门还有门前的大树以及熟悉的巷道,尚如卿又是好一阵唏嘘感慨。不过离开了一段时日而已,再看到这些熟悉的街景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尚如卿下了马朝王仁拱手:“请王都尉在此稍候片刻,我换好衣服便跟你进宫。”
这里周围都是自己人,谅尚如卿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王仁便同意了。
尚如卿推开大门,大步踏进屋内。熟悉的气味熟悉的装饰让尚如卿心头涌动起不知是难受还是喜悦的感情。教她热泪盈眶,又不禁唇角上扬。
她眼前忽然浮现出檀珠追在准备出门的她身后,问东问西的画面。她答得不耐烦了,便抬手去敲檀珠。再往前走,画面一晃又变成她抱着尚天昊的手臂在撒娇。尚天昊经不起她纠缠,只好连连点头,也不知道同意了什么。不过须臾,又变成了尚天昊在斥责她的画面。鞭子打在她的身上是又疼又痒,她却不吭一声。尚重远看不下去,一并跪下来帮她分担。
那些美好的画面一幕一幕,最终消散于无形,再也找寻不着。
眼泪不知何时浸染了双眸,她忙去擦拭。闭眼的瞬间就听到耳边响起下人们的声音。他们看到她都高兴极了。不停喊着卿小姐回来了,卿小姐回来了,有些甚至激动得手舞足蹈,哭得不能自已。
似乎是他们的声音传到了大堂正厅,尚明风和尚如芝他们都跑了出来。风婳凝一看到尚如卿,认出尚如卿脸上那道疤,对快得跑向尚如卿:“小姨母,小姨母!”
尚如卿情不自禁弯身抱起风婳凝:“婳儿,小姨母好想你。”
风婳凝紧紧抱着尚如卿笑道:“婳儿也好想小姨母。”接着又苦着一张小脸儿说:“可小姨母你身上臭臭的,熏得婳儿好难受。”
旧地
抱着风婳凝的尚如卿闻言下意识往自己身上用力嗅了嗅。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并没闻出什么奇怪的味道。但外甥女这么开口,她也不好老抱着外甥女不放惹小姑娘难受。刚把人放下,她就一溜烟跑回尚如芝的身边对尚如芝说话。也不知尚如芝跟她说了些什么,她便乖乖跑回屋里去了。
尚明风看着众人哭的哭,笑的笑,皱眉出声将人轰散:“不过是寻常归家,喧哗什么?还不快去干活?”
这段时日将军府里都由尚明风管事。众人对他像是有些忌惮,听到他的话后纷纷闭嘴,恋恋不舍得各忙各的去。但眼神还不时往尚如卿身上瞄,像看到了救星似的。
将军府外面围着一群人,府里的众人自然没了以往的自由。将军府何时受过这种待遇?众人皆心有不忿。可不忿能怎样?
尚明风只是文官。嘴皮子是厉害,但真有什么冲突打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家人。尚如芝更不用说了。她是有一副好身手,可在京中人轻言微,实在上不了台面。
尚如卿就不同了。她在京中几乎无人不识,还敢骂敢打。有她在的话,哪天忍不下去了还能给点颜色外面那些人瞧瞧。
见众人各自散去,尚明风才把明晃晃的目光投到尚如卿身上打量她。
尚如卿被瞧得不大自在,径自行到他的跟前,像以往那些寻常时日般喊他和尚如芝:“二哥,二姐。”
尚明风目视着一身戎装的尚如卿。明显消瘦不少的身材,还有略微腊黄的面色和粗糙的肌肤,哪还有离家时的丰润?他又紧紧蹙起两道眉,语气颇重的居高临下道:“瞧瞧……让你去扬州散心你倒好,二话不说就跑去边关添乱。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怎么嫁得出去?”
多时不见,尚明风对她的态度还是一如继往的不屑,言语间都是满满的嘲讽。可尚如卿听到后心里却泛过一阵又一阵的酸楚。
这熟悉的声音尽管嘲讽尽管轻蔑却如此真实如此亲近。她眼泪又再次夺眶而出,走着走着逐渐飞奔起来,就这么直直的张开手抱住尚明风。她抱得拼命,像再也不会松开的用力:“二哥!”
尚明风原以为尚如卿会像平时那样反驳他几句,没料到她竟如此突然的抱住自己,登时傻住了。只能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哭得不能自已。
尚如芝瞧着她毫发无伤,心中也隐隐有种酸涩涌出眼前。她站在一旁,面对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亲人,陌生又熟悉的环境,无法不去感叹时光飞逝,物是人非。
良久尚明风才反应过来,手下意识想去拍拍尚如卿的后背抚慰。伸到半路又险险止住,改了轨迹划向尚如卿脑袋上顶着的盔缨。他将尚如卿戴的狻猊盔摘下,低声在她耳旁道:“老大不小了还这么爱哭,也不怕人见了说闲话。”
这些天来的恐惧和期待,还有难过悲伤和忍耐好不容易可以全都发泄出来,得以有喘气的时间,尚如卿才不管别人说不说闲话。尚明风也没有推开她,任着她的眼泪将身上的衣衫濡湿。
尚如卿也只是哭了一会儿便用手拭去眼泪,吸吸鼻子对尚明风和尚如芝道:“不哭了。我去换身衣服,王都尉还在外面等我。”
尚明风闻言不禁挑眉,目光往府门外望去:“你要进宫?”
尚如卿点点头:“对,我要去见季玄雅。或许可以借此打破现今的局面。”
尚如芝问:“你知道长安现今什么局面么?”季淮冽平返通敌祸国的季淮宇有功在先,后又有储君之位加身。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御玄帝,要不要她这个曾经的安王妃还难说,她又要如何打破如今这局面?
尚如卿摇摇头,拉过尚如芝的手对尚明风道:“不能让他等太久。二姐,来帮帮我吧。”
尚明风目送着尚如卿和尚如芝往她闺房方向走,想开口唤她,顿了顿又作罢。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往常那样日复一日的上朝散值。对于失踪的御轩帝还有谢熙桐,以及那些明里暗里被季淮冽监视着的势力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肩上的担子对于他来说实在太重,让他无法承受。但愿尚重远能快些回来罢,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尚如卿去沐浴换衣之前,先到灵堂给尚天昊上了香。
尚天昊明明尸骨未寒,尚如卿却觉得时日已经过去很久很久。
下人们手脚都利索,很快烧好热水,准备好暖炉之类的东西。她的闺房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没了檀珠在旁边伺候,少不得有些冷清。尚如卿换下戎装,简单沐浴一番便坐于妆台前梳妆。
尚如芝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梳发。桃木梳在发间一梭一梭地抬起落下,就像她此时忐忑的心情。再瞧着镜中的人,尚如卿突然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左额那道伤疤还是那么惹眼,其它地方已经完全不复曾经的白皙细滑。这副模样难怪会让尚明风嘲讽。罢了,这也是一种功勋。她得趁梳妆之际,从尚如芝那里听完长安如今的现状。
“已经尘埃落定,御轩帝就算洗脱罪名也不可能重回帝位。”说到最后,尚如芝似是无限叹息道:“你的未婚夫手段十分了得,如今朝中几乎已经没有反对的声音。毕竟名正言顺,怕是萧氏一族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与他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