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作得了主的武开德开口了,尚如卿自然顺势而为:“自然。”
尚如卿又道:“无名之辈怕是难让藩寇上钩。你让探子传出消息,说是骠骑将军回来了,要一洗之前的败绩。”
她居然能思虑到此种境地,半点都不像是个刚到军营的……女子。武开心中更是感叹不已。
武开德是营中的二把手,尚重远不在时都是他发号施令。如今武开德亲口承认尚如卿的身份,哨兵心中虽有不满但也不得不听命行事。
王仁眼瞧着尚如卿披上代表首领身份的虎纹玄铁战甲,依旧愣在原地,眼睁睁目送尚如卿带着武开德和那个哨兵前往操场。
手上那缕头发似有千万斤重,又像是燃烧的火点,重得要命,烫手得紧——尚如卿走得十分决然,头都不回,完全就没把季淮冽当一回事。
这下他该如何给季淮冽交待?季淮冽要他保护尚如卿,尚如卿却对季淮冽的爱护视如敝屣。他夹在中间,不知是该将手里代表断情的青丝拿回去交给季淮冽,还是无视尚如卿的决绝,继续替季淮冽在尚如卿身边保护她。
尚如卿穿着尚重远的战甲松松散散一点都护不了身。但尚如卿并不在意,因为眼前有更困难的事需要她去克服。
突然出现一个女子来代替骠骑大将军发号施令,军营里的士兵都十分不满。一个女子当将军,根本服不了众。哪怕武开德亲口承认尚如卿是他们的首领,手里又拿着可以调兵遣将的兵符,那些将士也不买账。
边关气候恶劣,比不得长安舒适。同样的天寒地冻在边关更加明显,而且更干更躁更刺骨。尚如卿顶着大风骑在马背上望着底下穿着厚重铠甲,乌泱泱一片将士,心里其实很忐忑。
他们都用十分不忿以及不屑的目光瞧向她,摆明了接受不了她来当他们的将领。武开德也没办法去说服那些血气方刚的士兵。
女子当将军领兵打仗毕竟从无先例。谁会听从区区一个女子的调兵遣将?谁又会认为女子能代替男人上阵杀敌,立功建业?
尚如卿已经硬着头皮接下这个重任,即使忐忑,即使底下的人根本没当她是一回事,她也要尽全力做好。眼神一凛,她清清啜子大声对将士们喊道:“我知你们之中有很多人认为我名不正言不顺,无法信服我。可藩寇猖獗,很快会杀到我们营前。你们真要因为我而白白被藩寇捡便宜吗?”
些话掷地有声,底下开始有些骚动。
尚如卿再接再励,诚心诚意的朝众人喊道:“我虽身为女子,可我的心与你们一样都想保卫家国保卫大郯!藩寇欺我辱我,我们便要百倍奉还回去!我以骠骑大将军胞妹的名义在此起誓,我们定凯旋回京!如若做不到,我便自缢在长安城门前,让世人唾骂个够。”
别说普通女子,一个男人也未必敢放出如此大话。众人目瞪口呆,不自觉正视起尚如卿来。
她本是水灵清丽的脸横亘着一道伤疤,让她看起来颇为吓人。细小的身躯套在不合身的战甲里,坐姿却极其笔直端正。神情更是坦荡凛然,大有与藩寇战个不死不休的豪气干云与决绝。
饵战
似乎她的热血与真挚感染到了其他人,底下开始有小部分人开口叫喊起来:“杀藩寇,杀藩寇!”
一个传十,十个传百。只稍片刻,“杀藩寇”三个字音越来越响亮,整齐划一,震耳欲聋。
尚如卿举起手中的短刀,银铃般的声音响彻整个军营:“武将军听令,我命你召集七百人马前去藏峰山设伏,以信号弹为信!余下人等跟我前往流月谷。弟兄们,让那些贼人瞧清楚我们大郯子民的骨气!此战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士兵们的血气都被感染了,跟着尚如卿举起手中的兵器大喊出声,士气高涨!
武开德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切,对尚如卿更加惋惜——若她生为男子,恐怕比尚重远更适合当这个骠骑大将军吧?
如此短暂内的时辰内成功说服那些将士们,亦没有多少时间让她夸赞自己一番。她带着三百人马率先出营朝西南前进。武开德带着七百人马紧随其后,按照尚如卿的部署与她兵分两路,一人引敌,一人设伏。
不合身的战甲让尚如卿行动受到一定的限制。可不穿着这身代表将领身份的显眼战甲,恐怕那些藩寇不会上当。
尚如卿一马当先扬鞭飞驰,马蹄下扬起黄沙滚滚。逆光之下,她瘦小的身姿显得十分英勇豪迈,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强大气魄。跟在她身后的将士们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尚重远的身影。
尚如卿领着三百人马很快靠近西南方向的雨锡盆地。雨锡盆地指的是地貌,真正的地名叫流月谷。藩寇要攻打他们驻扎的营地必须经过流月谷。而流月谷正如武开德所说,对不熟此地形的尚家军来说是个难攻难守的地形。三百人马到了流月谷口,四周却又十分寂静,一点不像有藩寇前来的迹象。
尚如卿正暗自思忖,王仁不知何时追过来,驱马奔至尚如卿身旁:“卿……”意识到此时不该如此称呼她,王仁因势而行:“将军,先等一等。我们尚不知此番来袭的是哪一国敌寇,不如先派探子去打探好再深入。”
尚如卿望着王仁,半晌没说话。王仁从尚如卿的目光里看出她的疑惑,叹了口气道:“王爷命属下保护你,属下自当尽力。等此役一过,属下便带着你的话回去复命。”
尚如卿凝眸久久不语。又不想让自己复杂的心绪影响到高涨的士气,便道:“罢,先让探子去打探详细藩寇的踪迹,我们也好知晓如何引他们追来。”
探子领命很快前去打探。不多一会儿,探子回报,说来袭的藩寇是突厥之人,领头的将领正是当初将尚重远逼退十里地的将领。
听到“突厥”二字,王仁的脸色一瞬间闪过错愕与惊讶。尚如卿并未发觉他的奇怪反应,又问了探子他们的此刻方位。知悉已经进了流月谷,尚如卿当即喜道:“太好了,正好来个狭路相逢。”她一拍马背,马儿应声又开始向前奔跑起来。
王仁也立马跟上前去护尚如卿周全。心中却暗道兴许天意如此。长安那边的事几乎已经尘埃落定,季淮冽便要处理这边的事。此刻尚如卿插手,他便能名正言顺助她一力,正好了却季淮冽的后患。
来袭的突厥人马得知尚如卿只带了区区三百人马,仗着自己人数众多又熟识气候地势,好不得意。似乎随时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尚如卿手到擒来。
领队的突厥将领却不敢大意。他不知此时身穿战甲的人是尚如卿,以为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尚重远,行事仍旧谨小慎微。然而现下尚重远才带了三百人马,是个大好时机。不趁此时将尚重远除去,往后就未必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尚如卿别的可能不大擅长,但惹怒人的本事可见一斑。
她一面故意学尚重远平时的行事,让突厥将领相信她确是尚重远。另一面又处处露出破绽,引突厥将领上钩。
两军交战总有短兵相接之时。距离一旦过近,尚如卿便会暴露自己并非尚重远的事实。为此她不仅要拼命御敌还要注意不与突厥将领面对面。
尚重远失踪的这些时日尽管有武开德在指挥。但主心骨生死未卜,军中士气一直低沉。如今尚如卿一番慷慨陈词激起了众人的士气,将士们冲锋陷阵有如神助,很快便杀了数十名突厥。
然而对方人数众多,此处又是不利地势。哪怕将士们斗志昂扬,也很快处于下风。尚如卿寻了个空隙,假装被逼至绝路,让旗手扬旗示意撤退。
尚如卿领着人马撤退时机十分恰当,突厥将领不疑有他,带着余下人马紧追其后。眼见突厥上当,尚如卿策马加快,一路将五千人的军队引至藏峰山。
藏峰山山如名,奇山众多,重峦叠嶂,看不清山峰。进入藏峰山能更深的体会到,此处山路多是崎岖,断崖众多。越往高处走,发现此山几乎能览尽整个云罗城的地形面貌。
山中林木茂盛,适合埋伏。只是在何处埋伏,又如何困住五千人却是个难题。尚如卿再勇猛果敢也是首战,更别说她对行军打仗的认知仅限皮毛。
幸而有王仁在她身边。王仁认为想将五千人马的突厥包围起来,定要在山林深处。他们可先将人困住,再利用错综复杂的密林让突厥人马分散,再各个击破。突厥人马不知他们有伏,定会掉以轻心,容易上当。只要将他们分散开解决掉,剩下的再前后包围夹击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