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尚天昊带的都是精骑,季淮宇派来的人也并非等闲。两队人马沐浴在血光之中,刀枪相交的铿锵声在这片隐秘的林地里回响,血腥与暴戾的气味引来了一些豺狗的觊觎。
豺狗狡猾,圆溜的眼睛闪烁着绿光,躲在安全的近处观望。不时趁着混乱,三五成群的攻击被刀□□伤死亡的尸体。
尚天昊虽然上了年纪,但武起手中的红缨□□仍不减年轻时的英勇。他纵马回首,将一个个杀近的敌人刺于马下。
季淮宇派来的人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见势不曾乱了阵脚,为首之人仍在有条不紊的指挥。那个人苍河认识,是季淮宇大为信任的心腹。他若贸然出手救人,定会引起他的怀疑,到时传到季淮宇的耳里,定会影响季淮冽。
他观察了两方战况,认为一时很难分出胜负。此刻身边有人低声向他询问:“苍河大人,要帮哪一边?”
苍河略一停顿,对身边一众人等小声道:“明着帮玟王的人,暗着帮尚老将军。听清楚了。务必把尚老将军救出来,并且不能让玟王的人察觉我们真正的企图。”
身边的人立即应道:“是!”
在季淮冽匆忙赶去城外,苍河计划救出尚天昊时,季淮宇的府上又来了一位稀客。
此位客人身份隐秘,季淮宇命人三缄其口才将她请到一处密室谈话。甫一坐定,季淮宇便挑眉不悦道:“你太轻率了,万一教人看见岂不暴露了身份?”
事未终了
与他对坐之人着一身浅黄裘裙,发上插满珠钗,掩鬓珠花颤颤,映得粉面桃红。她眉目清丽,微微敛着的长睫扫下一片阴影。她倏而抬眸,柔柔目光投向季淮宇:“茜若一路行来十分谨慎,王爷不必忧心。”
季淮宇无甚表情,冷淡开口:“那便好。”
茜若也不在意他的冷淡,继续柔声道:“王爷,茜若有事要禀。”
“何事?”
茜若便将今日苍河与季淮冽在吟秋阁的对话告知季淮宇,又道:“安王殿下对您倒也忠心。”
“哼,你以为他无所求么?”
茜若不解:“如今的安王殿下还有什么所求?”
“无所求,当年他又怎会主动来投靠本王?你只管继续监视,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来禀。”季淮宇终于伸手握起面前已然半凉的茶杯润了两口:“茜若,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不苦。茜若的命是王爷给的,王爷要茜若做什么都可以。只是茜若一直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被安王殿下看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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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沉,厚重云层掩去太阳的光辉。随着时辰流逝,寒风越加肆虐。各色行人摩肩接踵,或忙着置办年货,或忙着赚多些盘缠归乡,或忙着赶在新年到来之际做好迎春准备。
尚如卿在各色行人之中匆忙穿行,后背渗了一层汗水也不曾在意。她顺着熟悉的方向,尽自己所能飞快赶往悦宝斋。
尽管脚下生风,片刻不敢停,她的心里却在记挂檀珠的生死。尽管已经找了大夫过去,可她没在旁边守着,檀珠究竟会如何?
这边谢熙桐又身处危险之中,她也不能见死不救。两种极端折磨着她,让她倍受煎熬。可已经快到悦宝斋了,她自然不能折回身去找檀珠。
急匆匆奔进堂内,有机灵的店小二上前招呼。尚如卿顾不得他,径自奔上楼。店小二见她气势冲冲的模样,生怕她是来闹事的,立即上前去拦她。可尚如卿救人心切,哪里拦得住。
只是瞎找也不是办法。她借着自己的巧劲一把揪起店小二的前襟,质问道:“经常与我一道来的谢公子人在哪儿?”
店小二被她的架势吓到,一时傻愣住,说不出半句话。尚如卿又急又乱,见他不吱声也没闲心等他回答,立马松开他就打算一个一个雅间闯。
店小二意识到尚如卿有这样的打算,哪里顾得上发愣,眼疾手快地去拦她:“卿小姐,脚下留情!那位谢公子、谢公子进了浮云处……”
尚如卿果真放下快要踹开屋门的脚,瞪着店小二质问:“浮云处在哪里?”
店小二被她咄咄逼人的口吻吓得冒出一身冷汗,颤巍巍地伸出手往里头的一间屋子指了指。尚如卿不再理会店小二,三步并作两步奔向“浮云处”。
悦宝斋是什么地方,尚如卿这种泼皮行径店小二见都没见过。她猛然发难,店小二见势不妙,即刻掉头跑去找楚珍珍。
店小二才跑开,尚如卿已经一脚揣开浮云处的门。里面刚好躺下床的人顿时被惊到,下意识惊呼一声:“何人?!”
闻得话语声,尚如卿没多细想,径自绕过屏风直奔内室。听到越来越近的声音,内室的人从卧塌坐起身来。还没来得及下塌,就与奔进来的人四目相对。
在看到对方面容的刹那间尚如卿脸上变幻了无数神色。
坐在塌上的是只穿着一身丝绸中衣的季淮莺。华发上的珠翠步摇长钗未及摘下,娇嫩绝美的脸上布满酡红,像是一朵慵懒开放的灼灼桃花。她的神色有慌张有不解还有畏惧。
睡在她身边的竟是也只穿了一身中衣的谢熙桐。他像睡着了,尚如卿踹门的动作那么大,都毫无反应。
目光相对的刹那两人均是愣了一秒。尚如卿比季淮莺反应快,眼白几乎被血丝染满,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呼吸变得短促又沉重。那副模样,加上左额的狰狞伤痕,让她像极了从地狱而来的夜叉修罗。
她快步上前扯住季淮莺的手将她从卧塌拉下来:“玉雁公主,你这是在做什么?”
季淮莺怎么也没料到尚如卿如此尊卑不分,毫不犹豫就将她整个人拉下来,一时没站稳便跌坐在地上。听得尚如卿的大声质问,季淮莺心中既有被扯落摔地的愤怒又有被她坏事的不甘:“你怎会在这儿?本公主做什么你管得着么?竟敢对本公主无礼,本公主要治你个以下犯上的罪!”
尚如卿没闲心听季淮莺的无能怒斥。她匆匆绕过季淮莺去拉谢熙桐:“熙桐哥哥,快醒醒。我来救你了,熙桐哥哥!”
可惜无论如何她怎么喊,谢熙桐仍旧闭目不醒。笔墨勾勒出山水画般的漂亮眉眼不再灵动,像被镶嵌进画框,裱挂在简陋陈设的空间,不复往日的风仪。
尽管还是尚如卿最爱的眉眼,可此时此刻她却没有心思欣赏。季淮莺害怕尚如卿会吵醒谢熙桐,连忙起身去拉她:“本公主与谢御史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就算他醒了你也无可奈何!”
谢熙桐看起来没有受伤。只是怎么喊都不醒,看来是被人下了药。听到季淮莺如此不知廉耻的放话时,尚如卿放弃去喊谢熙桐,转身瞪大那双血红的眼睛吼道:“夫妻之实?!堂堂公主竟然对人下/药,做出此等行径,你算什么公主?”
季淮莺瞧着尚如卿那副震惊难过,完全无法接受的失望模样,心底升起一股莫名快意。她哼笑着,如花般的娇颜在此刻变得略微扭曲:“你有何证据说是本公主下/药?怎么,我与谢御史成就了好事让你很难受么?哼,日后他就是本公主的驸马,你不许再缠着他。”
她说得如此胸有成竹,好像并非在唬弄自己。尚如卿当下怔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
而季淮莺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更加愉悦,继续滔滔不绝的高高在上道:“尚如卿,你以为你是谁,世间所有人都要以你为尊?任性粗野,狂妄自大,还想让所有人都宠着你,围着你转,这不就是个笑话么!你有甚了不起,说话又有何等分量?竟如此不自知,真真是个大笑话!”
尚如卿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心里。脸海满满都是她与谢熙桐有了夫妻之实的打击。檀珠说要小心尚如兰,其实不然吧?出了这么大的事,尚如兰又在哪里?谢熙桐真成了玉雁公主的驸马,尚如兰怎么办?她所做的一切又该怎么办?
就在季淮莺滔滔不绝之时,尚如卿猛地福至心灵,颇有些宽慰的直视季淮莺,像在笑又像在哭的说:“差点被你骗了,玉雁公主。”
季淮莺听此一句,滔滔不绝的声音登时顿住,困惑又惊讶得瞪着尚如卿。
尚如卿深吸一口气,像在对她说又像在对自己说:“你们身上还有衣服,你发上珠饰并未摘下。更重要的是塌上被褥摆放整齐,像……像只是刚躺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