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如卿看向窗外的天色,灰橘的天空云霭沉沉,斜阳西落,晚风拂面凉如冰刃。确实有些晚了。
谢熙桐道:“快些回去吧。莫要鲁莽,这个案子急不得。”
堂堂准安王妃与男子单独相处到这么晚,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尚如卿向谢熙桐道别,与掌柜结了账便带檀珠回府。檀珠陪着尚如卿行到市中心,轿里的尚如卿突然叫停了轿夫。
檀珠跟着停下脚步,关心的问:“小姐,怎么了?”
尚如卿的声音隔着轿帘闷闷传来:“趁未到宵禁,我们再走一趟曲江。”
一阵凛冽寒风穿街走巷迎面拂来,檀珠不禁打了个寒颤,瑟缩着身子裹紧身上的衣服:“小姐,越来越冷了,你身子受得了么?”
“我可不是那种会逞强的人。”
虽然不是会逞强的人,但想做什么事时却总会一头热,怎么都劝不住。檀珠心里暗自腹诽一番才无可奈何的吩咐轿夫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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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沉,晚霞渐浓,冷风瑟瑟,夕阳正落。
尚如兰站在某家地处幽静,装潢简朴的茶肆门前,摘下身上水色木槿花纹斗篷的篷帽。她抬首看了眼茶肆的门牌,内里传来说书人的说书声与惊木声。她抿抿唇,拢拢斗篷,缓缓踏进茶肆。
大堂一角,说书人一张桌椅,手中惊木随着他的绘声绘色不时响起,堂上听客无一不被说书人口中引人入胜的故事吸引,皆全神贯注的听书。
店小二见来客生得妍资艳质,一身锦衣华裙,哪像普通人家的姑娘?遂不敢怠慢,忙下肩上的毛巾上前相迎。还未走至她跟前,二楼便走下一名书童打扮的高大男子。
他站在店小二与尚如兰之间,恭敬平淡的对尚如兰说道:“兰小姐,这边请。”
尚如兰点点头。他又瞧向店小二,说:“二楼最角落那间屋子之后不必奉茶招待了,有什么事会再叫你。”
店小二忙不迭应声。看着他领着那位容颜美丽的女子行上二楼,突然想起二楼最角落那间屋子来的也是位华服公子哥。
哎呀,莫非是情人相会?这样的话确实不希望有别人去打扰呢。
将人领到屋内,他便关门守在屋外。屋内萦绕着淡淡的茶香,一道绛紫身影端坐在前方,姿态闲适散漫的坐着,手中握着茶杯,修长的指节有意无意的敲击杯壁。轮廓俊美的侧脸对着墙上那幅山水挂画,像是看入神了。
听到动静,他侧过头看向尚如兰,薄唇染上闲散的不羁笑意:“兰小姐,你终于来了。”
尚如兰上前向他行礼:“臣女见过安王殿下。”
“不必拘礼,兰小姐。今日约你相见只为私事,随意些便好。”季淮冽饮下杯中热茶,随手一扬,示意尚如兰落座。
尚如兰还是施了施礼才坐下来。
今日她领人在东市将年节需要用到的食材买好,准备回府,却被突然现身的苍河叫住。他趁四下无人,向她转述季淮冽邀她见面的时辰地点,并希望她能单独赴会,不要告诉任何人。
尚如兰不知季淮冽为何忽然要与她单独相见。只是能与他单独相处,无论什么理由,哪怕片刻时光,她也觉得十分难能可贵。
季淮冽温柔的笑着,抬手替她斟了一杯热茶推至她跟前:“上好的顾诸紫笋,尝尝看。”
尚如兰从斗篷伸出手敛袖端茶,闻了闻便小抿一口:“确是好茶。不知王爷邀臣女独自前来有何要事?”
季淮冽好笑道:“无事就不能邀你前来了?”
尚如兰怔然,心中顿时涌起万千思绪。脑海记起他疏离的态度,说过的冷漠话语;又记想他对尚如卿的百般呵护,两人的亲昵相处。如此的泾渭分明,让她彻底明白,在他心中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卑微渺小,无足轻重。
既是如此,他又怎会无事邀她相会?
她凄然一笑,面上略略泛白:“王爷请莫开臣女玩笑。臣女……”顿了顿她才又咬唇道:“经不起这样的调笑。”
季淮冽半眯起狭长凤眸,眼皮略掀,淡然道:“哈,本王冒犯了。今日寻你来自是为了卿卿之事。”
卿卿……他唤尚如卿为卿卿?哈哈……尚如兰心中猛地失笑,不知是气愤悲伤还是哀怨无望。
她微微蹙眉,苍白的面色让她素雅秀美的脸上有些惹人怜惜的柔弱无骨。季淮冽目光瞥着她,慢悠悠放下茶杯道:“她落水之时,你是否在场?”
“不曾。”尚如兰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两个字。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再也捂不热似的。
季淮冽并不着急,随手为杯中添了新茶继续道:“恐怕兰小姐记错了,那日你非但在场,还见过卿卿不是么?”
尚如兰看向泰然自若的季淮冽,轻轻一笑:“臣女确实随玉雁公主去了曲江,也曾到过水殿。可臣女不曾与她见面,更不知她落水之事。”言毕,她的目光陡然变得愤恨幽怨:“王爷将我遣来询问,莫非怀疑小卿落水是臣女所为?”
面对尚如兰的质问,季淮冽依旧轻描淡写道:“兰小姐既是随淮莺前去,为何不与她一道,反而去了水殿?”
“王爷设宴并未邀请臣女,臣女又岂敢不请自来?惹非与公主有约在先,臣女本不会跟去曲江。”
“这么说来倒是本王怠慢了。”
尚如兰默了片刻,又轻声缓语的柔柔说道:“若说我没有私心你也定不会信。其实……我跟去曲江只是想……”她停下话语,两颊泛起淡淡的酡红:“看看王爷,仅此而已。”
淡然闲适的季淮冽一听,差点将手中的茶杯摔倒。他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本王日后还得尊称你一声妻妹,兰小姐也莫要再作无谓的念想。”
尚如兰又岂不明白?她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凛冽平静反问他:“王爷怀疑臣女,是因为臣女对你念念不忘,所以因妒生恨去伤害小卿?”
季淮冽无甚表情,亦不言语。
不回应便是默认。尚如兰起身理了理衣衫:“小卿是臣女之妹,无论如何,臣女绝不会加害于她。臣女家里尚有事需处理,王爷若无他事,臣女告退。”
巧遇
尚如卿在曲江落水,安王震怒盘查了曲江里里外外,此事动静大到都闹到宫里去了。现今看到尚如卿带着贴身丫鬟又出现在曲江,曲江里干活的杂役们都心慌慌,以为这位姑娘来秋后算账。谁都不想得罪这位准安王妃,故而尚如卿逮住他们问话时,他们皆知无不言。
问完人,尚如卿又和檀珠来到她落水的地方。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染成灰暗的一片,近着池水扑面而来的风冷冽刺骨。水殿,芙蓉园陆陆续续亮起绢灯。灯光透出远远折在水面泛起朦胧模糊的星点光辉。寒风搅动池面,那些若有若无的光辉荡漾开来消失不见后又缓缓聚成星点。
尚如卿裹紧身上的斗篷,望着波光粼粼的池面呆了一会儿忽然问身边的檀珠:“檀珠,你说三姐为何在曲江?”
檀珠不知尚如卿此问是何意,只按心里想法说出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今最有嫌疑之人便是兰小姐。”
尚如卿十分不认同的摇头:“恰恰相反,不可能是三姐。她若真在那天做了什么定会很快被人查出来。三姐又不蠢,岂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你说有无可能是别人想栽赃三姐?”
“为何要栽赃兰小姐?”
尚如卿啧了一声,“我怎么知道?我看犯人行凶定是不想我嫁给安王,嫁祸给三姐是想顺道警告将军府。”将军府历代荣耀,如今更是兵权在握,少不得有人眼红或被猜忌。
檀珠听得似懂非懂:“啊,那怎么办?”
尚如卿猛地想起一件要事,一拍脑袋瓜儿边转身边往曲江外走:“季玄雅肯定也查到三姐到过曲江,万一三姐被当成犯人就麻烦了。快,我们去找他!”
尚如卿脚步飞快,檀珠后知后觉慌忙追在后面:“小姐,很快就要宵禁了。”她话音刚落,远远便传来若有似无的暮鼓声。
尚如卿却直道:“不行不行,这事拖不得。”
檀珠费劲的双手拽住尚如卿深呼吸道:“小姐,你从这一去已是宵禁时分,难不成你要在安王府过夜不成?再说你都说是自己不小心,安王爷又怎么还会去查?”本来名声就不怎么好,近些日子又未作幺蛾子,那些街头巷尾也不再整日将她的事挂在嘴边。如今倘若她未过门就在安王府过夜的事传出去,这名声脸面就彻底败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