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时慌乱成一团。去临水亭禀报的火急火燎跑去禀报;捞人的急急忙忙组织捞人;取袄衣衾裯暖炉的大步流星去取袄衣衾裯暖炉。
临水亭里的众人多数已经喝得不省人事。季淮冽与陈亦淳,还有季淮宇一边聊着最近京中趣事一边互相敬酒。季淮莺也似乎喝得有些多了,坐得不是很端正,不时向谢熙桐怀里倒去。
谢熙桐一向自持,什么都讲究一个度,故而比这帮将醉欲醉或已醉倒的官家子弟清醒许多。他又克己复礼,见季淮莺不时往他身上倒,不得已频频出声叫唤她,请她回去休息醒酒。
季淮莺执拗,非要在他身边缠着问他喜欢些什么,不喜欢什么。身为人臣的谢熙桐不好忤逆公主之意,只好一边与她保持距离一边回答她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这时一个宫娥慌慌张张,满脸惊惶的前来禀报,说尚如卿掉水里了。
季淮冽率先反应过来。他霍然站直身,余光瞥见身旁早已空无一人的锦垫,狭长凤眸挑起,冷声质问道:“怎会掉水里了?!”
宫娥颤巍巍跪下,伏首抖着嗓子回道:“不、不知。我们发现卿小姐时,她已经掉、掉水里了。”
季淮冽大袖一挥,旁边的酒壶应声倒下洒出里面的琼浆玉液。他再也顾不上其它,疾步走向宫娥:“她在哪里?”
宫娥低声回道:“水殿。”
问出位置,季淮冽脚下生风往水殿快步赶去。季淮冽走得匆匆,步伐稳健,好像并没有喝醉。季淮宇喝得也不多,听到尚如卿落水觉得着实好笑。他忽然想看看尚如卿的狼狈相,也跟着去瞧了。
谢熙桐听说尚如卿落水更加担心了。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又不能表现出对尚如卿过分的关怀,内心既煎熬又忐忑。
季淮莺像是真的已经醉了,一直扯着谢熙桐衣袖的手忽然松开滑落下去,倒头伏在燕几上睡着了。
陈亦淳半醉半醒,见季淮冽和季淮宇都往外走,手里还举着酒杯也跟着去凑热闹。经过谢熙桐身旁时,见季淮莺醉倒在燕几上,他晃悠着身体问谢熙桐:“谢御史,安王殿下和玟王殿下这是去哪儿?不如我们也跟去看看?”
谢熙桐闻言当即点头,迅速起身拉过陈亦淳道:“两位殿下去了水殿。既然陈给事郎好奇,我们便跟去看看。”他话虽这么说,可陈亦淳却是他被拉着往前走,好像他才是那个好奇的人。
季淮冽赶到水殿时,尚如卿已经被捞起来了。众人齐心协力将人送至一处偏殿,生暖炉,换衣物,煮姜茶皆忙得不可交。
尚如卿面容苍白,唇色发紫,额上肿起一大块淤青,一看就知道是撞到头了。她浑身冰凉的躺在铺着厚重锦衾的床塌上,有宫娥在不停为她敷热水巾。不远处燃着火烧得正旺的暖炉,室内一片暖意。
见到季淮冽和季淮宇他们,宫娥们纷纷作揖行礼。季淮冽不理会,径自奔到塌边坐下握起尚如卿的手唤她:“卿卿。”
握在掌中那只纤细瘦小的手毫无温度,冰凉得刺骨。她紧闭着双眼,散开的乌发还有水珠往下滴,肌肤因为泡过水的缘故泛出些许透明的质感。
她有武功在身,不可能那么不小心掉进水里。而且头上的伤也不像是自己弄到的。他不由生怒,对着殿内众人斥道:“卿小姐额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们之中是否有人将她推下水了?”
众人闻言全部噤声,皆一副惴惴不安惶然惊恐的表情。
季淮宇道:“你对她们发什么脾气?还是等她醒过来问她吧。”
季淮冽咬唇不语。目光又复落在尚如卿身上,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他其实更加生自己的气。如果他看紧些不让她离开,兴许她就不会落水了。
她才重伤初愈,如今又掉进寒冷刺骨的水里,身子怎受得了?到底是何人将她推入池中?他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传本王的命令,严密封锁曲江内外,不许任何人离开。苍河!”
被叫到名字的苍河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在季淮冽面前。季准冽跟着道:“你把曲江内的所有人都叫来,本王要亲自问话。”
“是。”苍河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又很快消失在众人面前。
谢熙桐与陈亦淳也过来了。远远看到躺在塌上的尚如卿,谢熙桐还是放不下心中的焦急担忧,斗胆上前询问:“安王殿下,不知卿小姐她是否安恙?”
季淮冽瞅了谢熙桐一眼,无甚表情的说道:“尚未可知。还是请大夫来看看,万一染上风寒就麻烦了。”
番外.昔时旧事
伏月十二,骠骑大将军尚天昊寿辰之日。
府里一大早便忙开了。各式各样的人从府门进来,身后都带着许许多多的礼物。庭院前后满是来往匆匆的下人和众多陌生面孔,胆小认生又遵礼的尚如兰只敢躲在自己的闺房内偷偷拿来一张椅子垫高脚透过雕花镂窗往外窥视。
炎日随时辰流逝越发闷热,暴晒在阳光底下的景物越发显得奄奄无神。然而来访的宾客仿佛不知炎热,越聚越多。每个人脸上都是灿然笑意,若有相识的在廊中偶遇便相互打招呼,聊起天来。
将军府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年纪尚小的尚如卿心痒痒的想到前院去凑凑热闹。但尚重远在出门前叮嘱过她,若她今日听话不乱跑,他就带礼物回来。尚如卿思索良久,在凑热闹与礼物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
此时此刻的尚天昊正带着尚明风和尚如芝在主屋正厅里招呼客人,空不出身到后院陪她玩。于是她只好一个人蹲在后院的凉亭里摆弄前些天在一处假山底下挖到的贝壳。
有经过的下人看到这么热的天里就她一个小孩子待在凉亭玩,便上前跟她搭话:“卿小姐,外头太阳大,你赶快回屋里歇着。”
尚如卿站起身,往衣裙上擦了擦沾着泥土的手,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对那下人奶声奶气道:“可呆在屋内好闷,我还想等大哥回来呢。”
“远少爷没那么快会回来。府里来了好些贵客,大家都忙得乱成一团了。万一您不小心磕着碰着,我们又没来得及发现老爷可得要责怪我们。”
尚如卿鼓起腮帮子努着嘴,一副委屈又犹豫不决的模样:“爹爹会责怪你们吗?那,那等大哥回来了,你能不能来跟我说一声?”
她那副想要讨糖吃又害怕被拒绝的小脸儿十分惹人怜惜,下人心中一软便轻声哄道:“奴才一定第一时间就去告诉你。”
尚如卿露出了欣然开心的笑脸,快步跑向自己的房间:“我回屋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来告诉我喔。”
瞧见她跑得那么急那么快,下人十分担心的跟在后面喊她:“卿小姐您慢点儿跑,不要摔着了。”
尚如卿才跑回屋里便出了一身热汗。跟着她一路过来的下人忙替她换上一身衣裙,又找来一盆冰屑置在屋中才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小孩子天□□玩坐不住,尚如卿又性子活泼,让她一个人在屋内待着着实让她难受。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她又心痒痒的想跑出去玩。然而脚才刚踏出门又缩了回去——她说过会听话就一定会听话,不能给大家添麻烦。
尚如卿只好在屋内来回翻弄尚重远以前带回来送她的小玩意。小孩子不仅爱玩也容易累,玩了一会儿她便觉得困乏,晃晃悠悠地倒在床边睡着了。
等醒来时,脑袋里第一个窜出的想法就是去找尚重远。她霍然起身,光着脚就要出去找尚重远。
刚迈到门边,那头穿着皮甲,两臂上纹辟邪军服的尚重远正好出现在门前。尚如卿看到他,立即欣喜若狂的伸出双手扑向他:“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十八岁的尚重远脸上尚留有几分稚嫩,眉宇间的凛然英气却让他看起来十分威武,一身金吾卫的军服更加衬托出他的英姿飒爽。
他弯身一只手抱起尚如卿宠溺的对她笑道:“今日有没有听话?”
尚如卿鸡啄米般点头,抱着尚重远的脖子蹭:“我今日很乖,没有到处乱跑。大哥你给我带什么礼物回来了?”
被她蹭得有些发痒,尚重远蹲身把她放下来,拿出另一只手里的东西举到她面前:“说过给你带礼物就一定会带。这是最近在坊间流行的糖人,看看喜不喜欢?”
尚如卿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根细竹棒,顶端上粘了只通透的黄色猴子。她伸出手指碰了碰,有些粘稠。她露出困惑的表情看向尚重远:“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