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本王最喜你什么吗?就是因为你说话行事很有分寸,惹人怜爱。今日本王需宴客,你只管到帘后弹些小曲便罢。”
“是。”茜若提裙行礼,退到外厅。待古筝曲响,季淮冽口中的“贵客”也恰时而至。
季淮宇经过外厅时看到抚筝弹唱的茜若不由顿足多瞧了两眼,随即才走进内堂。季淮冽正坐在八仙桌旁捧着雕花银茶托,颇闲适的聆听曲子。
季淮宇径自坐到一边,一脸不屑的开口:“皇弟竟然约本王到这种地方见面。”
季淮冽拨弄着托子里的白瓷茶盏:“六哥此言多有偏颇。这种地方有何不好?莫非是怕王妃生气?”
季淮宇皱眉:“人多口杂。”
季淮冽不急不缓的驳道:“因此更能掩人耳目。”
季淮宇冷哼一声:“本王不与你争口舌。你约本王过来有什么要紧事?”
季淮冽轻佻浮浪的神色登时被邪肆阴森取代。他修长指节抚着茶托边沿的雕花处描摹,声音低沉冷漠:“六哥做什么事本王会尽力支持,但若牵扯到无辜之人本王便不能无动于衷。”
季淮宇面色跟着一沉,反问他:“你说的无辜之人指的何人?”
“只要六哥记住卿小姐是本王的人,本王自会为六哥马首是瞻。若六哥下次出手仍牵连到她,别怪本王背盟败约。”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你与十五弟对她如此痴迷?”季淮宇不禁发问。
季淮冽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打算。他放下茶托,恢复了往时的玩世不恭:“六哥记得本王的话便好。边境战况不佳,京城内守卫也有所松懈。时机正好,六哥可放手一搏。”
“部署已然安排好?”
季淮冽瞧着帘后仍在轻声弹唱的茜若,傲然笑道:“全部妥当,只等你一声令下。”
曲江之行
仲冬十五,采选之日。天刚亮起,那些适龄的女子便已经被送进宫中汇选。被选中者会坐上车辇载入后宫,再由萧太后从中择优,最后让皇帝登御。
作为最重要的参考人,季淮思这一日除了公事之外还要烦心选妃一事。那些女子画像不时送至他手里,他虽心中有忿却也不得不仔细筛选。而其他人则跟着季淮冽一起到曲江作乐去了。
尚如卿的伤势渐好,早已活蹦乱跳到处乱跑。尚天昊见了直摇头,少不得又一番教诲。
她将成为安王妃,宫里宫外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若是言行有失丢了皇家颜面,这罪可不小。
两人的婚事也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名声在外的二人——一个风流成性,一个有过污名,他们的婚事不知算是物以类聚还是王八瞧绿豆互相看对眼。要是多生事端,指不定还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不过季淮冽好歹是亲王,坊间再怎么议论也不敢大肆语垢。
午膳后不久,安王府的马车就前来接尚如卿。尚如卿伤势初愈,檩珠怕她冷着,出门前硬是让她披上一件月白织锦皮毛斗篷。
尚如卿上了马车掀开金色流苏的车帘,发现季淮冽竟坐在里面。她寻了一处地方坐下问:“你是设宴主人,怎么不在曲江等着跑这儿来了?”
季淮冽屈起一腿,手支着下巴,望着尚如卿笑得开怀:“想与你一道同去。”
尚如卿被他那直接而赤/裸的目光瞧得颇不自在。她骨碌着一双眼睛瞧向别处:“喔。你都请了哪些人?”
“去到了给你介绍。”
“……”
又卖关子。尚如卿觉得与他没什么话可说了,于是闭口不言。季淮冽从座椅上变戏法搬拎出一个木架子。架子上的红玄见到光,立马张口叫道:“王爷吉祥,王爷吉祥!”
尚如卿看到红玄两眼又亮起光芒。季淮冽知道她欣喜,把木架子送到尚如卿面前:“喜欢?”
尚如卿接过木架子,点头道:“喜欢。”
季淮冽笑得狡黠,一脸奸计得逞的洋洋得意:“本王也喜欢。”
尚如卿只顾着逗红玄,没听出季淮冽言语间的意有所指。红玄歪着脑袋咕噜着眼睛打量般看了看尚如卿。大概认出尚如卿也做过一段时日的衣食父母,于是扑棱着翅膀飞到尚如卿膝上张着喙兴奋的叫起来:“卿卿,爱卿卿,爱卿卿!”
季淮冽闻言,一脸的得意洋洋便僵住。他心生不满,浓眉微蹙的质问:“小东西,谁允你说这些话儿了?”
见他一脸想吃人的表情,尚如卿忙将红玄护在身前斜眼看他:“你跟一只鹦鹉摆什么脸色?”
季淮冽弯身坐到尚如卿身旁的万字纹锦垫上,肩膀贴着尚如卿的肩膀,低头凑近尚如卿脸边,带着几分诱惑般的口吻小声在她耳边道:“我都没跟你说过这话,凭什么让它先说了?”
两人的距离极近,季淮冽呼吸间吐出的热气直接扫进尚如卿耳畔。他低沉的嗓音特意带上的蛊惑口吻像三月柳絮,轻飘飘粘上她的发丝,耳内,怎么都甩不干净。她陡然涨红了脸,空去一只手去推他:“你走开些,靠那么近做什么?”
“做什么?”季淮冽兀自笑起来,扬眉挑衅地盯着她略有窘蹙的脸看:“你觉得这样的车内,孤男寡女能做些什么?”言毕他还十分坏心眼的伸出一根修长手指在尚如卿脸上轻轻划过。
尚如卿紧紧皱起眉头,左额那道伤痕更加清晰的凸显出来。她目露凶光,咄咄逼人:“你敢乱来我拧断你胳膊!”
“唉呀,我不过是想说可以聊聊我们的将来,没其它意思。”季淮冽见她羞得涨红了脸却还装出一副凶恶的模样不禁觉得有趣,忙用袖子掩唇压抑住笑声。然而因为忍笑而不停抖动的两肩却暴露了他的举动。
尚如卿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戏弄了,又气又恼。瞪着季淮冽大声骂道:“季玄雅你这臭无赖!”
季淮冽抬手揉着尚如卿垂落下来的乌发,哈哈笑道:“见你如此有精神,看来伤是真的好了。”
尚如卿越恼他反而越变本加厉,心想绝不能再如他意了。于是有些泄气道:“你别乱动手动脚,我怕一不小心真对你动粗。你不怕痛,我还怕丢了小命。”
“我怎会舍得让你丢掉性命?”季淮冽摇摇头,低喃:“永远都不会。”语毕,他掀开车帘向远处观望了片刻便道:“卿卿,曲江已然近在眼前了。”
尚如卿跟着向外探看。目之所及是一片浓密的林荫道,曲江池就位于林荫道之外。
池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呈出冬时特有的浓郁深沉。未到莲花开放的时节,池中大片大片枯败的莲荷之叶让曲江池显得略有几分萧条。池中各种水饰浮凸得体,在池水映照下显得栩栩如生。建在池边的大雁塔飞檐高翘,亭台错落有致,远远看去像是从池中升起的海市蜃楼。
还有不少修缮得宜,别有洞天的园林景致簇拥在曲江周遭,隐于花木之间。此中岸线曲折,风景迤逦,令人为之神往。
季淮冽的宴席设在芙蓉园的临水亭。下了马车,将红玄交由宫人看管,季淮冽便领着尚如卿施施然出现在临水亭内。
亭中早已经设好燕几,坐满了宾客。尚如卿的目光投向燕几边坐着闲聊打趣,温酒观景的众人,发现有好几张熟悉的面孔——玉雁公主季淮莺,玟王季淮宇,连谢熙桐也在?!
在众人之中有一名穿着香色裘袍的年轻男子扬眉,对季淮冽笑道:“安王殿下作为东家竟姗姗来迟,该罚酒三杯!”他身边的几名年轻男子也跟着附和。
季淮冽哈哈笑了两声,一双凤眸神采飞扬:“当罚当罚!”甫一落坐,便捉起几上已经温好的酒壶倒出一杯一饮而尽。他连饮三杯仍神智清明,潇洒坦荡。众人当即拍手叫好,席宴顿时热闹了起来。
尚如卿本想寻一处地方坐下,却被季淮冽拽着坐到他身边。刚才那位穿香色裘袍的年轻男子略略打量了一眼尚如卿便道:“这位定是准安王妃,京中有名的尚府五小姐,如卿姑娘了。”
还是头一回有人如此称呼她,尚如卿不禁多看了他两眼。此人长得颇为英俊,带着几分文人墨客特有的书卷气。只是那一身鲜艳无比的香色与他给人的感觉迥然不同,着实令人难以恭维。
季淮冽颔首,道:“眼光不错,正是那位有名的卿小姐。”言毕,他又凑近尚如卿耳边向她小声介绍说:“此位是中书令陈靖俞之子,陈亦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