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路的尽头,已不见路灯的踪迹。倾泄而下的月光,映在戚雪洛白皙的脸上,宛如一幅高洁瑰丽的画卷,她的瞳孔里似有星星,亮晶晶地闪烁着。
那仰望星空的身姿,无处不在书写‘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诗篇。
承载她愿望的,是广阔的天空。
“你有一对好父母,他们也有一个好女儿。你们都会幸福的。”
“好像……还没听你说过之后的打算。”
“还在打算。”我轻声笑了笑。
“那一定……要好好打算哦。”
我们在学校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同样的路不知走了多少次,寂静的夜也不知道变得有多深,只是不停地走,走到身上不剩一丁点儿力气。
双双瘫软在一张长椅上,戚雪洛缓缓闭上双眼,靠在我身旁。
微微扬起的嘴角,似乎是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我轻轻撩起她的秀发端详那张睡脸,任凭时间流逝。
她还是这样美丽,一如我第一眼见她时。
清晨的鸟鸣唤醒了我肩上的睡美人。
我们互相望着对方眼中的自己,安详且满足。
送戚雪洛回宿舍的路上,偶尔会看见晨跑的学生,他们朝气蓬勃的样子,如同冉冉升起的太阳。
“再见。回去要好好休息哦。”站在楼门口的戚雪洛,抖起精神大声说道。
我微笑着点点头,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第 14 章
新华字典说理想是指对未来美好事物的想象或期望。
未来、美好、想象或是期望。
这些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东西,消失在我生命中太久太久。
我曾经的理想是什么?
我这样问自己。
可任凭我如何努力回忆也想不起任何蛛丝马迹。
并非是遗忘,而是丢失,彻彻底底的丢失。
我没有理想。
没有未来、没有美好、也没有想象或是期望。
蓦然回首,身边所有的人都有了归宿或目的。他们满载理想,去迎接幸福且骄傲的人生。
只有我,仍旧如同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活着。
我不要。
我不要继续这样下去。
我不要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
我相信这世上一定有什么事值得我去做,需要我去做,只能我去做。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来到这世上,哪怕再弱小、再卑微,都一定有其存在的意义。
属于我的意义,一定是存在的。
因此,我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寻找。
人,只能自救。
囚于原地的这些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去行动,便不会有收获。
上天不会赐予众生任何东西,它只会嘉奖那些奋力前进的人。
所以,我不再踌躇不前,我要前进,不停地前进,直到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现在,就要行动。不是明天也不是等会儿,就是现在,此时此刻。
前进吧,脑海里的声音告诉我。
没有目的地,但我仍要前进,唯有如此才能与过去真正告别。
所谓象牙塔何止是温馨舒适的学校,那些可以寻求安慰的庇护之所均是象牙塔。
我要找的答案一定在远离它们的地方。
那扇熟悉的校门离我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我视野中。
沿着没有尽头的马路前进,繁华的街景渐渐褪去,马路两旁换上了横生的杂草。
时间也好,空间也罢,全然不是我感兴趣的东西。即便脚心已经隐隐发痛,可我仍不打算停下步伐。我打算把自己当做苦行僧,我要从南走到北,从白走到黑。
极限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脚心越来越痛,每走一步都宛如针扎。我没想到帆布鞋竟如此不适合走远路。
不想停下,答案还未找到,我不能停下。
从背后驶过的公交给了我新的选项。
我拖着僵硬的双腿,忍受着钻心的痛楚,找到了一个孤零零的公交站牌。
这样偏僻的地方公交都不愿意多来,我在站牌下看着自己的影子一点点变长,太阳无情地炙烤我的肌肤,汗水从脖颈滑落,仿佛拄着拐杖的迟暮老人一般姗姗来迟的公交比我更像苦行僧。
公交上的人很少,除我之外都是容颜苍老的大爷大妈,就连司机两鬓也生出白发。如果这辆车上的人多些,我一定会觉得我上了一辆老年观光车。
终点是车水马龙的公交总站,我一下车就又换上一辆驶向别处。
公交一旦进入市区人就不可避免地多起来,拥挤的环境会让思考变得艰难,每每人多起来之后我就会换一辆别的公交。
按部就班的公交给不了我想要的答案,换乘几趟后我猛然发现。
它的一切都是被规定好的,在同样的路上不知疲倦地运行着。
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守着自己的路线绕圈。
我不能,绝对不能,在原地踏步。
我要去更远的地方。
我掏出钱包,身份证不在里面,火车是坐不成了。
那便只能考虑大巴。
来到客运站,不知为何五个售票口只开了两个,都排着不短的队伍。
轮到我时,窗口里的售票员问我去哪。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
只是想去远方。
这么告诉她的话她估计会让保安把我请出去。
身后的大叔不停地敲打排队栏杆,窗口里的中年妇女也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我盯着窗口上方的电子显示屏,排除了熟悉的名字,随便挑了一个地方。
中年妇女利落的敲打键盘,不消几秒便递给我一张票。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完全不知道,此前甚至都没听过。从票价来判断,应该还在山西省内。
或许是跑了一天的原因,也可能是大巴的座位比较软,坐下没多久我就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到市区。
天已蒙上一层灰色,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出站后我在附近找了家店吃小笼包。
一屉包子一碗黑米粥,胃被充实以后觉得很满足。力量涌上心头,脚上的痛楚也减轻了许多,我可以继续前进了。
但是结账的时候发生了一件非常倒霉的事,手机找不到了。我把浑身上下都摸了个遍,老板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我浮夸的动作。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钱包里还有现金。
不然老板估计会把我扭送到派出所。
付过账后我数了数剩下的钱,三百七十二块。
我把记忆的转盘一点点往回拨,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手机是下车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也就是说丢手机的事发生在从下车到进店吃包子这短短的十多分钟里。
被偷了,不是不小心掉在哪里。
毕竟是刚刚发生的事,就算记性再不好也不可能忘那么快。
一幅清晰的画面呈现在我眼前。
客运站出站口的人很多,除了刚下车的人还有不少出租车司机在拉客,我一出来就被什么人从右边撞了一下。手机就放在右侧口袋,左侧口袋的钱包安然无恙。
没有手机,不方便的地方很多,但还不至于寸步难行,只靠现金也可以生存一段时间。
本来我连充电器都没带,余下的电量也维持不了太久,手机迟早要变成一块废铁。
这是一段注定孤独的旅程,手机提前退场未必是什么坏事。
我在大街上像个幽灵一样徐徐前进,虽然是个没来过的地方,可我发现城市都长得差不多,大同小异的钢筋混凝土,说不定都是同一家公司产的。
夜深了,整座城市陷入寂静,我得考虑一下睡觉的地方。
没有身份证也没有太多钱,只能考虑小旅馆。
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我找到一家红红旅馆。
非常接地气的名字,旅馆本身也很接地气,进门以后有个小院子,厕所和开水间都在右侧,上下两层一共十几个房间。这里看起来很像城中村,但我没向老板求证。
价格很感人,一晚三十块,押金五十块。
高兴之余我忘了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
房间里除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张单人床、一个暖水壶、两个盆外别无他物。先不说剥落的墙皮,枕巾和床单上浮现的黄渍就让人无论如何都躺不下去,我想让老板换掉,可他再三向我保证那是刚换的,别的床单也这样。
虽然天气闷热,但我不想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