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吃了一块,味道并不差,但是心理上总是难以接受,因此就没再吃第二口。
望了一眼桌上,除了刺身就只有天妇罗和寿司,我吃了些垫了垫肚子。
“你怎么不吃刺身啊?”
“不太习惯吃生肉。”
“唉,那你早说嘛。给你点些别的?”
“不用了,不用了。差不多饱了。”
“你就吃那么一点怎么可能饱?莫非是不喜欢日料?”
“额……哈哈,没办法。山猪吃不来细糠。”
“那我们去吃点别的吧?”
“不用了吧?也不一定非得吃饱。”
“请客吃饭不把你喂饱怎么行?你别那么见外,今天开心最重要。”
“那这些怎么办?”我指着桌上剩下的刺身问她。
“让服务员处理掉就好,不关我们的事。”
“啊?这太浪费了吧?应该挺贵的。”
“我已经差不多吃饱了。刺身放一段时间就不好吃了,不适合打包。所以只能扔掉呀。”
“这样不好吧?要不别换地方了,我还是试着吃掉吧?太浪费了。”
“现在,浪费可是美德呦。”
“这算哪门子美德?”
“不要用上个世纪的眼光来看现代社会。浪费的本质不就是增加GDP吗?为国家经济繁荣做贡献难道不是美德?”
俞烟渚的这番理论令我惊愕不已,但想想确实有其道理,我无法反驳。
“可能,真的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
“哈哈哈,好啦。你想吃点什么?”
俞烟渚迫切地等着我的答案,主动权突然交到我手里还有些不适应,略作思索说出两个字:“烧烤?”
“烧……”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个答案,微皱了下眉头。
“不行吗?”
“没事,随你。”
结完账我们就近找了家室内烧烤,点了些烤串和啤酒,俞烟渚没怎么吃东西,一直在喝酒。
“你的手,蛮好看的。”她突然笑嘻嘻地说。
“还……还行吧。”
冷不丁地抛出这样一句话让我应接不暇,心里也犯起了嘀咕,最后还是当成了醉话。就这样不聊天光吃东西我觉得很尴尬,然后就和她聊起了工作的事。
她说海淀的那套房子她是成交人,可以拿60%的业绩。对面小区的房子她既是成交人又是维护人,理论上拿到100%的业绩。
我本想说些恭维的话,可她话锋一转,说道:“我打算分你10%,自己拿90%。”
我拿着羊肉串的手僵在半空中,心中满是费解。
虽然我跟着她忙了几天,但我几乎没做什么事,没有任何贡献,只是单纯地履行跟班的义务。心中秉持着无功不受禄的理念,我觉得我不应该分她的业绩。
所以我拒绝了她的好意。
听到我的回答,她大笑了出来。
“哈哈哈,你别不是个傻子吧?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为了那百分之几的业绩明争暗斗,做出多少上不得台面的事?给你钱你居然还不要?你出来工作是为了搞慈善吗?”
“我确实没出什么力啊,我不能就这样白白……”
“时间就是金钱。你跟着我跑东跑西,耽误了你做业绩的时间,现在补偿你一点不是很正常吗?要是不给你,岂不是显得我很不厚道?这还怎么当店长?”
我仔细一想她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就没再反对。直到提成打到我卡上的时候,银行短信发来的数字吓了我一跳,那个月赚到的数目,是之前想都没想过的。
虽然不知道这些钱可以拿来干什么,但是莫名地觉得安心。
第 7 章
最近渐渐进入了工作状态,手头上的事也多了起来。昨天刚签了一份委托,业主是一个留着飘逸长发和精修胡子的中年男性,戴着粗大的方框眼镜,活脱脱一副文艺青年的范儿。
他的房子是一套欧式精装三居,不仅装修颇为考究,家具家电也都是名牌产品。尽管房子整体看上去色调偏冷,但这种冷淡中又带着些许性感。房子里的墙和地板白玉无瑕,那是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白色,几乎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灰色的电视墙上挂了一块硕大的黑色液晶电视,造型颇为独特的烤漆茶几下面是一张棕色的地毯,业主似乎对白色很执着,就连宽大的L型真皮沙发都白的发亮。
他似乎是独居,我来了两次,都只有他一人,连宠物也没有。
我第一次来时,只在客厅跟他简短沟通了一番,为人倒是很爽快,马上答应与我签订出租委托协议。
第二次来时我带来了协议书并递上一支笔,他犹豫了一番,随后跟我说:“我还是用自己的笔吧,你跟我来这边。”
我跟他去了一间卧室,去了以后我才发现叫它卧室其实并不合适,因为里面一张床都没有。
这是一间画室,除了画架、小圆凳与一张摆杂物的桌子之外,墙上挂着的、地上摆着的都是油画。
“你觉得这张画怎么样?”签完字后他指着画架上的画问我。
画中的内容是一幅乡间小镇,群山参差,碧水清澈,树木葱郁,依稀可见的民房建在山脚下。
这是一幅色彩丰富的画,与房子的格调形成鲜明的对比,作者将旺盛的生命力倾注其中使其活灵活现,感觉像是整间屋子沦为虚无,纸上的画反倒栩栩如生。
“不是很懂画画,以一个门外汉的角度来看,相当不错。”
听完我的话,他带着几分无奈苦笑着说:“我不是想让你夸它,其实我更想听一些意见,因为这幅画还没有画完。”
“这居然是半成品?”
“嗯,现在遇到了一些瓶颈,画不下去了。”
“这是您的主业?还是仅仅作为业余爱好?”
“如果你说的主业是指主要收入来源的话,那就不算是。虽然我大部分时间用来画画,但并不赚钱。”
界定主业的标准以收入的多寡来考量肯定不合理,副业比主业更赚钱的案例比比皆是。照他所说,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这上面,那毫无疑问是主业。问这个问题的初衷其实是出于对他职业的好奇,因为我一开始就觉得他身上有些艺术家气息,现在想证实自己的猜想。
“画得这么好,却不赚钱吗?”
“赚不赚钱跟画得好不好没多大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画家的名气。”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听起来,还真是残忍的行业。”
“哪个行业不残忍呢?光鲜亮丽的永远是顶层那一小撮人,剩下的连陪衬都算不上,只是垫脚石和养料罢了。”
“即便不赚钱也要坚持画画,是为了以后可以成为那一小撮吗?”
“不,我对名利场上的东西没有太大兴趣,不会去刻意追求。现在的艺术界,沽名钓誉之辈多如牛毛,不懂艺术的艺术家大有人在,只把艺术当做敛财的手段,毫无敬畏之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创作得出有价值的作品?”
“那你为什么要画画呢?总不至于是为了解闷吧?”
“画画是我生存的意义,没有为什么,我生来就注定要干这个。”
“以艺术作为人生意义听起来蛮特别的,在我所知道的范围内,人们追求的大多是一些比较实际的东西。”
“每个人都终将化为尘埃,与其绞尽脑汁去争取什么,不如好好想想留下些什么。当然,人类所创造的大部分东西最终都会消失殆尽,只有少数极富价值的东西可以作为历史留存下来。我们都只是历史长河中的沧海一粟,如果千百年以后还有人记得我留给这个世界的东西,那我就没有白白作为人活一次。”
“这就是艺术家的思想觉悟吗?和我简直天差地别……”
“哈哈,没必要。大家都是□□凡胎,谁也不比谁高贵。” 他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又问我:“你做中介没多久吧?”
“嗯,您怎么知道?”
“我这么多年下来少说也见过几十个中介了,是不是老手一眼就看得出来。刚毕业?”
“应届生,6月毕业。”
“哦,现在还是5月份。”他看了一眼手机确认道。“我不常出门,对日期不怎么敏感。在哪上的大学?”
“太原。”
“太原啊,年轻的时候去过一次,是个好地方。”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在奉承,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他奉承我的理由,姑且就当做他的肺腑之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