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蛾眉一蹙,道:“芾儿,你身为秦国公子,怎能听信这些野民妄语?”
嬴芾道:“当年季君之乱,咱们秦国王室又不是没发生过手足相残之事!”
太后身躯倏颤,一下子恼火非常,竖眉瞪眼的喝道:“当年被处死的公子和公主,又不是与你们同父同母的至亲手足!”
嬴芾嘶声道:“母亲!孩儿分明能觉察到,王兄对孩儿、对三弟、对小妹,都怀有着敌意啊!”
太后愕然,怔怔的看着嬴芾和嬴悝。嬴芾满面怒容,嬴悝低下了头。
半晌,太后缓缓说道:“所谓兄友弟恭,为人长兄者,固然要善待弟妹,但身为弟妹者,亦要尊敬长兄,更何况,稷儿与你俩、与慕月之间,还有君臣之别。”
嬴芾愣住。
太后继续说道:“这些年,芾儿与悝儿在封地的所作所为,哀家绝非一无所知,稷儿更是心知肚明。你们既然也已觉察到稷儿的心思,那么你们还是先学会自守本分为好。”
嬴芾、嬴悝听闻此言,互相对望一眼,陷入沉默。
近亥时,魏丑夫扶着太后去寝殿。
嬴悝推了推兄长,道:“二哥,也许母亲说得对,你我二人,是该谨慎着些。”
嬴芾咬着牙,恶狠的道:“嬴稷何德何能,如今竟连你我封地内的私务都要横加管束!”
嬴悝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是秦王!”
嬴芾道:“这秦王之位本是我的!”
嬴悝劝道:“罢了罢了,他都做了十余年秦王了,二哥今日何苦为此置气!”
嬴芾冷笑道:“我泾阳君虽不是秦王,却也不是任人欺压的孱头!什么‘兄友弟恭’,我偏不把嬴稷放在眼里!我倒要看看,嬴稷是不是真敢整治我!”
嬴悝紧张的道:“二哥少安毋躁,千万别意气用事!”
嬴芾拉住嬴悝之手,道:“三弟,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与我站在同一边?”
嬴悝道:“二哥与我是世上最亲的亲兄弟,我自然与二哥共同进退。”
嬴芾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很好,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加上母亲与舅父们的照拂,我们断断不用害怕那嬴稷!”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强权
雪下了一天一夜,终于放晴。
咸阳城已是一片粉妆玉砌的景象。白茫茫的街道树木、白茫茫屋檐楼顶,映着淡淡阳光,参差晶亮,分外绮丽。
婷婷的脸颊如雪般洁白,笑容比雪景更美。
她穿着纯白厚实的羊毛大氅,身形却依然显得纤瘦秀雅。
所以白起也依然可以毫不费力的紧紧搂住她。
积雪皑皑的街道上很是热闹,随处可见人们带着孩童在街边打雪仗、堆雪人,各家店铺、货摊生意兴隆。
白起在一个木器摊买了一柄晾衣服用的木叉,理由是婷婷称扬道:“这个叉子好生有趣!”
于是白起右臂搂着婷婷,左手提着木叉,两人信步走回家。
“我们晾衣服从来也不需要这种木叉。”白起随口说道,“我人高臂长,徒手就能搭竹竿、挂衣服。”
婷婷俏皮的瞟了白起一眼,道:“我知道你能耐大,我看中这个木头叉子,原是觉着它可以作为我练武的器具。”
白起道:“哦?”
婷婷笑道:“我想修习长兵刃,但我个子矮了些,家里和军营中现成的戈矛棍棒都太长了,不易上手。这木叉的长短倒是刚好适宜,我姑且先用着练习练习。”
白起微笑道:“原来如此。”顿了一顿,感慨般的道:“看来我的婷婷要越来越厉害了!”
婷婷嘻嘻一笑,道:“对对对!回家后我拿这个木叉,你拿竹竿,我们比试比试!凭我的聪明敏捷,一定不出三招就能打败你!”
白起把婷婷搂得更紧,俯首问她道:“你怎的这么喜欢打我?”
婷婷被白起的笑色和呼吸熏红了脸,当即竖眉反问:“你不喜欢我打你么!”
白起低声笑道:“我岂会不喜欢?我最喜欢你又喊又喘的对我‘拳打脚踢’!”
婷婷听出白起言语所指,脸红逾耳,左拳在白起腰间捶了一记,道:“光天化日、稠人广众,你说什么轻薄话呢!”
岂料白起竟单臂将婷婷的举了起来,抱在半空,笑道:“恩,我赶紧带你回家,让你好好的‘打’我!”
婷婷足不着地,又惊又气,身躯不由得扭动挣扎,却不见效验,愠怒的叱道:“老白!你快放我下来!否则我决不饶你!”
白起柔声道:“我偏不放你,一会儿你要如何不饶我,都随你的意。”
语毕,他立即就抱着婷婷往家舍方向疾奔,风驰电掣一般!
婷婷手舞足蹈的继续闹了一阵,白起强壮的臂膀始终无一丝松懈。渐渐的,婷婷愠怒消散,心情转好,纤细的双臂轻轻揽住白起头颈。
她素日看重礼仪,知道自己和白起时常忘记循规蹈矩,颇有不妥。但她自幼成长于山林,对生灵天性亦有很高的崇尚,因此她也乐于不拘小节,只要自己与爱人都开心就好。
眼看再跑过一条街便能到家,一队铠甲森森、兵刃锃锃的武士突然从街尾涌了出来,迅速包围了白起和婷婷。
街上街边的百姓见状,都十分惊怕,或四散逃开,或避入屋舍之中。
白起的表情已然森寒冷峻,目光透出的杀意,比严冬朔风凛冽万倍!
武士们原就没敢靠近包围白起夫妇,这会儿又不由得往后退却了两三步。
婷婷犹然被白起抱着,她仔细打量周围的武士,道:“老白,这些人的甲胄,与王宫卫队、咸阳城卫、以及我们军队里将士们的甲胄,都不太一样。”
白起点了点头。
却见两名高冠锦袍的文俊之士策马而来,在距离白起夫妇三丈远的地方,骏马惊悸长啸,停蹄不前。
这两人正是泾阳君嬴芾和高陵君嬴悝。
两人看到白起的形容气势,心中也是悚然,不敢下马前行。他们又偷偷瞥了瞥白起抱着的少女,顿觉春风拂面、花开千里,暗暗叹道:“过了大半年光景,小美人越发娇娜动人了!”
嬴芾眨眨眼,定下心神,朗声道:“本公子听闻,国尉夫人曾经冒犯过慕月公主,公主至今耿耿。本公子身为公主的兄长,今日愿为亲妹和国尉夫人做一回和事老,还请白将军夫妇跟随本公子与高陵君去往公主府邸。”
婷婷凑在白起耳边道:“老白,你放我下来,我们先行个礼,免得落人话柄。”
白起深知婷婷用心,遂恋恋不舍的让婷婷站回地面,而后左手搁了木叉,朝着嬴芾和嬴悝抱了抱拳,再没其他动作。
婷婷也仅是优雅的鞠躬行礼。
礼罢,白起冷冷的道:“内子为人谦和善良,从未有任何行差踏错。此刻在下与内子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四处游走,两位见谅。”
嬴芾道:“未知白将军有何要事?怎就不能耽搁须臾,先领了本公子的好意?”
白起道:“阁下并非在下的君上,也非在下的上司,在下无需向阁下汇报事务。”
嬴芾不禁着恼,喝道:“大胆!你区区一个国尉,竟敢藐视我泾阳君!”
嬴悝笑道:“二哥犯不着同白将军置气,你且看他并未按着士大夫的规矩束发,便可知晓他为人狂妄自大。”
婷婷听到这话,心里大是不快,道:“高陵君此言差矣。妾身与妾身的夫君都曾受到过大王的恩准,服饰发式皆可随意,只因我们夫妻平日常常练武,当选择自己最为舒适的衣装和发式。既然大王这样允准了,我们夫妻二人梳何种发式都算不得违制,也绝不是狂妄自大。”
嬴悝望着婷婷秀丽的脸蛋、听着婷婷悠扬的语声,心下甚喜,道:“原来如此!本公子这就收回先前所言!”
嬴芾也来了劲,道:“白将军既有要事在身,可先行一步,让夫人随本公子去拜见慕月公主。”
白起右手握紧婷婷纤腕,冷声道:“在下与内子都无暇去别处,还请两位放行。”
嬴芾吼道:“白起!你居然如此的不识抬举!你以为你是谁!本公子是你能忤慢的吗!”说话之时,右手挥扬,命令众武士道:“给本公子拿下!”
众武士被白起的威严杀气震慑,根本不敢往前挪步。嬴芾见状,抬高嗓门再喝道:“拿下白起夫妇!有胆怯违令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