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呈和贾亶拊掌道:“今天没到,那就明天到!晋阳的兵马是奉大王御旨行事的,断断不敢耽搁太久!明天我们两面夹击秦贼,秦贼定然大乱,我们便可攻下黄土关啦!”
赵括听着义弟们的欢声,心中亦如此展望。
然而,自晋阳开赴长平的这支赵军偏师,今日实已如期到达秦营后方。
但秦军一早就做足了准备,是以赵军奇袭失败。
“武安君,末将遵照您的指示,收缴了五十面赵军军旗。”张唐向白起抱拳礼揖。
篝火彤彤,明晃晃照亮了堆叠在地面上的红蓝旗帜。那些旗帜有的完整、有的残破,表面随处可见凌乱的血迹。
王龁右手摸着下巴,笑呵呵的道:“赵括臭小子,还真派了支军队来奇袭我军大营啊!幸亏起哥料事如神,否则我军可得手忙脚乱一阵嘞!”
张唐深拜道:“武安君之兵略,末将万分钦佩!”
白起冷峻不言,转身阔步返回营帐。
他一径走到屏风后,张臂抱住正坐着发呆的婷婷。
婷婷面庞微仰,轻声喟叹道:“阿括也是个聪明的主帅啊……可为什么他第一次挂帅,偏就遇到老白呢……”
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急变
赵军歇息一晚,等天一亮,又向黄土关进发。
这一次攻关,赵括不仅以重兵冲击黄土梁谷道,同时还调了四支万人队攻打黄土梁两边山上的壁垒,旨在迫使秦军分兵作战、无法集中力量守御关楼。
赵军如此部署,大有漫山遍野压境之状,攻势强劲,明显胜于前日。
然秦军毫无惧态,王龁站在关楼上淡定督战,各级军官遵循命令,指挥下属士卒奋力抗敌,不容赵军进取。
不知不觉,双方已从辰时杀到了午时,黄土岭东侧山麓及黄土梁谷道上尸骸枕藉、血流成渠,而赵军既未突破黄土梁谷道,也没攻上秦长垒。
赵括牙齿咬着嘴唇,右手握紧鸾凤双刃矛坚韧的铁杆。
“秦贼怎的又这么能打了!”贾亶骂骂咧咧的道,“自从他们在我军手里吃过败仗,不就没多少斗志了么!王龁那胆小鬼,难道猝然又想和我军血战到底了!”
朱呈道:“秦贼在丹水西原有二十来万兵马,数量不少,现在又有地利可倚,自然就多了些底气,也是该坚守得久些。”
赵括听着义弟们的言论,皱眉思忖道:“秦贼守黄土关守得这般奋勇竭力,确实出乎我的预料。若今日一战再无成果,我务须另作谋划。”
此时在秦营,婷婷被喧天的鼓声吵得难受。
她曾试着捂住耳朵、并用内力定神,盼能免受鼓声所扰。可那些鼙鼓却仿佛存在于她的脑海心田之中,无论她如何设法摒绝,隆隆之声始终喧闹不泯,令她头昏脑胀、胸闷心痛。
然而她又不愿教白起担忧,因此尽力克制着情绪,不让自己脸上露出焦虑之色。
但白起岂会不了解她的心思?
白起攥紧她一手,双眼脉脉望着她,透亮的目光中充满了怜爱与感激。
突然,两个影子一前一后迅疾钻进营帐,飞到白起夫妇面前,扑棱扑棱的扇动翅膀,一个滑稽的声音尖叫道:“小仙女!武安君!我们回来啦!”
婷婷略微抬头,朝着大凤和大鸮淡淡一笑。
大鸮飞得低一些,双爪把一片写了字的竹简交给白起。白起拿着竹简一看,道:“司马梗已在奇袭赵军大营。”
那晚司马梗率两千五百轻骑出行时,婷婷特意指使大鸮和大凤跟着一同去了,为的就是让两只灵禽飞速传回战报。
白起握着婷婷双手,郑重的道:“多谢婷婷。”
婷婷不言语,含笑点了点头。
白起走到沙盘前,将帐外的司马靳及一员信使喊进来,先对司马靳道:“赵军猛攻黄土关,精兵锐卒皆聚于军阵前部,后方的辎重队守备必弱。你领五千轻骑,从秦长垒北端下山,放火奇袭赵军辎重队。切记不可恋战,奇袭完毕了便去丹水东,那里赵军人马少。你带上地图,见机行事。”
当年秦军在阏与、几邑战败,司马靳受免职削爵之罚,自后再未单独带过兵,内心常感怅惋,现下白起命他带五千轻骑奇袭,兵马虽不多,却也是给了他一个大展才干、立功雪耻的机会,他顿时容光焕发、全身勇气翻腾,慷慨抱拳道:“属下遵命!”
白起又提笔写下一道指令,交给信使,命信使赶赴太行陉通知王陵出兵。
司马靳和信使一齐向白起深施一礼,转身退出营帐。
白起回到婷婷身畔,温然道:“我军要反击了,我们可以去关楼上了。”
婷婷娇躯一震,抬头望着白起,斯须,一只小手举起,在白起鬓边轻轻一捋,柔如春风拂水。
原来白起鬓边有一小撮发丝微翘,婷婷看到了,遂帮他捋整齐。
白起端目注视婷婷,但见婷婷灵动的乌眸内浮着一层愁雾,显是在担忧赵括,而愁雾之下,又有点点星辉璀璨闪烁,绮丽无伦。
这样的“星辉”,白起极为熟悉,极为迷恋。
这样的“星辉”,正是婷婷对白起的深情挚爱!
白起心中甜蜜无限,大手轻抚婷婷的雪颊,笑道:“婷婷,待在我身边。”
婷婷颔首:“恩。”
未时,黄土关的攻拒恶斗仍在继续,双方均越战越勇、越战越狠,厮杀殊是惨烈。
白起夫妇身披铠甲、手持兵刃,形影不离的登上关楼。
关楼上的秦军见到“战神”武安君亲自来督师,无不振奋。王龁抱拳作揖,脸上笑容洋溢,朗声道:“起哥,嫂子,你俩终于来啦!”
白起冷峻不语,双眼观察战场景况。
婷婷也朝前方瞭望,视线所经之处,交战着的双方将士蜂聚蚁集,戈矛剑戟密密匝匝,空中飞矢如蝗,地面尸积如山。她轻声长叹口气,心底洵为伤亡的秦军战士而哀,亦为残酷的战事而悲。
她的目光遥遥向前延伸,直至黄土梁谷道外,投注于赵军大阵。
由于关楼和赵军大阵相距甚远,婷婷当然没法看清赵军大阵中每个将士的脸容,不过赵括的银色铠甲十分闪耀,在兵群中格外突出,他人又在坡地的高处,身后上方飘扬着一面色彩夺目的帅旗,所以婷婷还是很快找准了他的位置。
“阿括!”婷婷双眸盯着赵括,丹唇半启,差点喊出声。
白起伸手轻按在婷婷肩头,一边吩咐王龁:“更换帅旗。”
王龁笑着抱拳道:“谨诺!”便跑到旗杆旁执事。
于是那面绣着“王”字的帅旗自旗杆顶端徐徐降下。
数里外赵军大阵中的将士们皆清清楚楚的瞧见了这一情形,有人困惑,有人惊喜。贾亶、朱呈、季攸便是面露喜色的,笑道:“哟!王龁那厮降帅旗了!他这是打算撤军呢?还是向我们投降呢?”
赵括内心虽盼望尽快获胜,但他并不敢轻易断定王龁此举是秦军将败之象。
贾亶、朱呈、季攸三人“呵呵呵”的笑了一会儿,蓦然之间,笑声倏止,三张脸一霎都跟遭到霜击冰冻似的死死的僵硬了住。
黄土关关楼上赫然升起另一面漆黑宽广的帅旗,旗上清晰刺目的绣着一个字:白!
这一刹那,天地色变。煌煌日阳,瞬时被厚云遮蔽,晴朗明亮的寰宇,顷刻昏暗阴沉!
黄土岭的赵军,不管是正在浴血鏖战的,或是留在大阵中待命的,此际俱是心慌胆颤。他们直感到有一股森寒恐怖的杀气铺天卷地而来,化作无数只巨大的魔爪,凶戾的推着他们的后背,把他们推向刀山、推下火海、推入黑暗无尽的死亡深渊!
而秦军却是士气大振,百面鼙鼓擂得震天响,众将官兵卒齐声高呼:“杀!杀!杀!”谷道内的秦卒兵阵疯狂前突,一下子就把赵卒兵阵逼退了近百丈。
赵括目睹此况,忙凝定心神,大声道:“大家勿慌!保持攻势!”随即命贾亶去指挥前锋队作战,并加派了一万精兵增援。
赵军将士听到赵括发号施令,又见他昂然立马于坡上、英风飒飒、毫无仓皇之态,军心稍安。
赵括骋目远眺关楼,实不能辨明楼上的人员,寻思道:“许是王龁虚张声势,妄图以武安君之威名恫吓我军。”虽这么想,却仍不自禁的忐忑局促,额角掌心冒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