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冉皱眉思索须臾,道:“只怕这不仅是义渠王在包庇尔丕和尔蒾,而是义渠王实也无法严厉追究此事。义渠国的其他王公贵族应也知悉了尔祺王子和尔瑞王子的身世,那些人仇恨大秦、厌恶华夏,定不能容让尔祺王子他日成为义渠国主,是以他们必然支持尔丕、尔蒾的恶行,进而向义渠王施压。”
秦王嬴稷向太后道:“母亲,冉舅父所言极是也!目今的义渠真真正正的成了大秦的敌国,大秦绝不能姑息纵容!”
太后咬牙道:“哀家不会饶了凶手!哀家要为祺儿和瑞儿报仇!”
嬴稷道:“母亲,我们把义渠国灭了,让尔丕、尔蒾、连同所有敌视两位贤弟的义渠贼人,都为两位贤弟殉葬!”
太后含泪点头,道:“好也!他们害死了祺儿和瑞儿,哀家要他们全部以死偿命!”
魏冉道:“既然大王和太后皆欲消灭义渠国,我等便得部署备战。”
太后缓缓坐直,擦去眼泪,道:“哀家写封信给义渠王,将他邀来咸阳。”
嬴稷、魏冉、芈戎三人俱是心弦一振。
这三人素来机敏多智,立刻想到太后此举当是“诱敌”的毒计。
“为免义渠王生疑,哀家会在信中写明,只因哀家不堪丧子之痛,悲极病倒,医药难疗,故盼义渠王来咸阳探望,宽慰哀家身心。”太后冷冷的说道,“你们也勿要将个中实情泄露给不相干的人,免得节外生枝。”
嬴稷、魏冉、芈戎三人拱手道:“谨诺。”
这日午后,魏冉来到武安君府,将与太后、秦王商议之机密告诉了白起,另传达秦王口谕,要求白起训练一批精悍的虎贲武士,以备所需。
婷婷手里攥着一枚鹿形骨饰,低低的道:“筮史先生占卜对了,尔祺王子、尔瑞王子、小鸢公主他们当真是遭遇了血光人祸,当真是死于杀戮!我也想尽一份力,为他们报仇!”她那双一贯澄澈清丽的灵动乌眸,竟罕见的迸射出了凶锐的神光!
白起温存的抚了抚她的后背,道:“此事已然是国家大事,自有大王部署、臣僚施行,不必劳动婷婷亲自出手。”
魏冉好奇的问道:“小仙女,你方才说的筮史占卜是怎一桩事?”
婷婷遂将当日的梦境、以及筮史解梦占卜时所讲的言语,一五一十的说与魏冉听,说完这些之后又道:“只有‘凶手来自东边’这一条似乎对不上,尔丕、尔蒾这两个坏人和东边有什么关系呢?”
白起道:“兴许是他们的势力人马主要聚集于义渠东部。占卜的说法总有些深奥玄乎,很难字字寻根究底。”
婷婷颔首:“你说的也有道理。”
魏冉捋着唇须,不知不觉陷入沉思。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匕首
义渠王收到太后的书信,内心哀上加哀,决定即日赴秦国探望太后。义渠王后和许多位大臣极力反对,但义渠王固执己见,众人也无可奈何。
临出发前,义渠王下旨,册立五王子尔孛为义渠国储君。尔孛血统纯正,为人谦和,贤才与战功兼备,义渠王选他做储君,众臣皆无异议。
*
秦都咸阳,魏冉、芈戎、白起三人在城内外都布设了军队,王宫中也加派虎贲武士守卫。
这天魏冉又到武安君府来与白起议事。魏冉道:“太后执意要亲手行事,所以甘泉殿里须得仔细布防。若让虎贲武士待在太后近旁护卫,一则多有不便,二则会惹义渠王生疑、恐对太后不利,因此我专门寻了几个懂拳脚的宫女去甘泉殿侍候。”
白起微微点头,道:“穰侯的部署很周全。”
婷婷道:“穰侯,不如让妾身也去甘泉殿护卫太后吧?”
白起一惊,一手攥住婷婷皓腕,肃然道:“此事危险,你不能去!”
魏冉也回绝道:“小仙女,你莫管这事啦。”
婷婷灵动的乌眸闪耀着坚定的光芒,浅笑着对魏冉道:“穰侯,太后素日待妾身照拂有加,如今太后需要女护卫,妾身当仁不让。”
“这……”魏冉皱起眉,一霎无法言语。
婷婷又仰面望着白起,温柔的道:“老白放心,我的武功那么好,一定不会有危险的。”
白起剑眉倒竖,道:“我怎可能放心?我不同意你去!”
婷婷扬唇“嘻嘻”一笑,道:“你不同意又如何?你可拦不住我。”
白起急得眼圈发红、额头冒汗,双手抓紧婷婷肩膀道:“婷婷,就当是我求你了!”
婷婷心弦倏振,不禁低下头,幽幽叹了口气,道:“老白,我必须做这件事,否则我不安心。我也恳求你,勿要阻止我。”
白起从来经不起婷婷相求,此刻婷婷开口“恳求”,他自然不忍心拂逆婷婷。但他又实在不愿让婷婷无端的多参与一场凶险之事!左右为难、百感交集,他喉咙梗塞,说不出一个字。
婷婷抬起一手,纤纤指尖戳了戳白起的胸膛,道:“老白,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白起两眼注视着婷婷,仍是说不出话来。
魏冉思忖片时,对白起道:“白起,我们的布防极为严谨,按理说确实不会发生险情。届时你就在甘泉殿外接应,如果殿内有什么动静,你定能及时相援。”
白起考虑了良久、苦恼了良久,最后唉声叹气的答允了婷婷。
*
卯月末,义渠王率领着一支两千人的骑兵队抵达咸阳。
义渠王让骑兵队驻扎在咸阳城外,自己则由大将扎犁贴身护卫,另带了二十名精壮武士入城进宫。
在王宫大殿内,秦王嬴稷和义渠王互相施礼问候,嬴稷继而谈及尔祺、尔瑞等人的遭遇,说了不少悼念之语。义渠王默然听着,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辨不清是悲是怨、是哀是怒。
等秦王嬴稷言毕,义渠王躬身一礼,道:“本王记挂太后安康,盼能一见,望秦王允准。”
嬴稷道:“太后亦有要事需与义渠王洽商,寡人领义渠王去甘泉殿。”
义渠王道:“多谢秦王。”
遂尔,秦王嬴稷和义渠王来到甘泉殿外,嬴稷对义渠王说道:“义渠王,你可进甘泉殿探望太后,但你的这些随从就不方便跟着了。”
义渠王点头道:“本王明白。”
扎犁见白起、魏冉、芈戎三人都在秦王嬴稷身旁,心下不安,便朝嬴稷行礼道:“请秦王允许在下陪同吾王!”
嬴稷长眉稍拢,问道:“扎犁将军是信不过寡人和太后么?”
扎犁道:“在下不敢!只是在下既为吾王此行的近身护卫,那便断断不可渎职!”
嬴稷瞟了眼义渠王,道:“义渠王意下如何?”
义渠王微微生笑,道:“扎犁,你且留在此地罢,倘使太后和秦王真要对本王不利,你纵然跟在本王身旁也无济于事啊。”说完就大踏步走进甘泉殿,颇有潇洒无畏之态。
嬴稷望着义渠王的背影,明亮的双眼中隐约浮现出一丝快悦的笑意。
义渠王进入甘泉殿,熟门熟路的来到太后寝殿,在帘幔外头朗声喊道:“芈姬,我来看你啦!”
侍女曹藤随即过来掀帘幔,义渠王礼貌的道了谢,大步走向太后床边。
太后背靠着填塞鸭绒的锦缎软枕,恹恹而坐,身上穿的是家常的青色衣裙,腿上盖一条貂皮薄被,头发用一根深褐玳瑁簪简单的绾成髻子,蛾眉未描,绛唇未点,腮颊不施脂粉。
她瞥见义渠王走来,稍稍抬头,语气带着倦意道:“蛮王,你终于来了。”
义渠王应道:“是的!我来啦!”这话音一落,人已扑至床沿,俯身张臂抱住太后,激动的道:“芈姬,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我在义渠很想你啊!”一行说,一行痛哭流涕。
太后睁大凤目,怔怔的出神,隔了一会儿,也不期然的流下眼泪,道:“这些年,我老得很快。你也看到了,我现已是满头银丝、满脸皱纹,真真是一个丑陋的老太婆!”
义渠王松开怀抱,双手扶着太后的胳膊,含泪笑道:“你老了,我也老了,你成了老妇,我也成了糟老头子!年长衰老本是自然天理,你我何须介怀呢?再者说,我的芈姬即便是老了,也依然是位美人儿,一点都不丑呀!”
太后破涕为笑:“蛮王油嘴滑舌,功夫不减当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