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温衍甚至以为自己误打误撞进了什么灵异故事的位面。
等到看清来人的脸,温衍心中的那股惊疑不仅没消淡下去,反而辗转着渐次清晰,他不知道为什么沈泽会出现在这里,还摆出一副等自己的模样,更加费解的是,为什么沈泽这样的剧情人物出现,指南一点动静都没有?!
而沈泽则是看到温衍见到自己后,立刻凝住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柄刚出鞘、刚见血的利器,打着一层厚重的霜,那样的没有人气,却不能叫人磨损半分,任何人都不行,包括他。
“你怎么在这里。”温衍打住脚步,怔怔看着沈泽,随即像是反应过什么来,往后退了一步,不带丝毫犹豫地划拉出一条界线,泾渭分明。
不知道是在提醒自己,还是在警告沈泽,清醒直白的叫人害怕。
“等你。”沈泽不想和他起冲突,装作没看见的模样,笑道:“不先打个招呼吗?”
“有这个必要吗?”温衍冷声道。
沈泽被呛了声,也不恼,将伞随意地收拢后,抬头盯着眼前的人,沉声道:“那我也问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收伞的原因,说出来沈泽自己都觉得不信,都觉得好笑,却极尽诚实的忠于自己,一起淋个雨罢了,他其实更想替温衍打个伞。
自己都说不上为什么。
和沈泽交锋是个意外,而且是完全没提前做功课的“附加题”,温衍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沈泽,只好轻蔑地抬了抬眸子,脸上写满了“警告你,别惹我,我超凶”几个大字,冷声道:“关你什么事?”
沈泽叹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如果方白真的反水了,可能比现在要好一点,起码他还能极尽理智,隔绝所有主观因素,甚至是拔枪相向,他也有足够的把握。
可当他清楚的看见方白通红的眼眶和鼻子,看见那人躲在密林间进退维谷,半跪在陈荣的墓碑前絮絮低语,沈泽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去揭开这一切,把方白的“不能说”袒露在彼此眼前。
他不敢,也做不到。
就像现在这样,带着粉饰过的平静,选择沉默,选择离开,除了阴差阳错的自己,再没有人知道他曾用什么表情来过这里,又一个人在雨中淋了多久。
“不想解释吗?”沈泽往前踏了一步,瞳眸深处压抑的情绪滚烫翻涌,面上却平静无波,“被捅了一刀,扔下海,那样的高度和伤口,再加上海水的作用,活下来的几率多大,你很清楚。”
“明明接受过最严苛的训练,知道要伤哪里才能取人性命,却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知道云鼎码头人迹罕至,所以放心不下,掐着时间打了一通电话。”
沈泽步步紧逼,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已经缩短了大半,可他见好就收,把握着最露骨的分寸,堪堪停在温衍几步远的地方,不至于太暧昧,又能保证将那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方白,你说说看,这人是谁?”沈泽话说的很轻,意思隐晦又真切,字字句句仿佛都能投下黑白的影子,碎在雨里,湮成一片一片,让温衍避无可避。
温衍无从分辨沈泽这是何意,但却依旧震惊于他过分敏锐的直觉,这人当真不是位面的bug吗?温衍想一点一点慢慢炖干净自己,毕竟是第一个体验位面,把战线拉得长一点,“业绩”也会好看一点。
可沈泽三下五除二浇了个透心凉,这还怎么玩?
“沈队,”温衍微微仰头,雨水贴着他的眉骨顺势滑落,侧脸、下巴,然后坠在黑色的领口上,沈泽莫名有些心悸。
“你站在陈荣的墓碑前,对着一枪崩了他的凶手,不给他报仇,还费尽心思的帮他开脱,”温衍往前迈了一步,嘴角勾起一个极尽讽刺的弧度,沉声道:“可真是了不起。”
“哦我忘了,还有个林然,”温衍耸了耸肩膀,话语间带着令人心惊的凉薄,“没死吗?可惜了。”
沈泽就这么静静看着方白,直到那人眼神开始不自觉闪躲,说实话,沈泽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或者又对了几分,只觉得在进与退之间,在那些深浅不一的情绪下,只有一个念头。
他并不想把方白往黑暗面去揣测。
阳光下的白和背阴处的白,差异不可忽略,但深究起来,终归还是同一种颜色。
“走吧,我送你。”沈泽语气平淡,甚至带了一种拂掠浅层的温柔。
温衍:嗯???
温衍有种被掐着脖子举到高空,然后猛地松手掉到垫上的错觉。
他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脑子里打马闪过很多猜测,甚至想好如果沈泽拔了枪,他要怎样从他眼皮子底下逃出去,结果这人就轻飘飘一句“我送你”?
温衍甚至觉得沈泽少说了三个字,在“我送你”后头是不是还有个“上西天”。
天上的雨忽的大了起来,温衍脚边的石头攀附着苔藓,那墨绿色的旧痕被雨水冲刷的有些鲜活,溅出一股土木的清香。
两人就这么站着,谁都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打伞,好像有什么蛰伏已久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握紧,又轻巧落空。
作者有话要说:
沈泽:媳妇受尽误解,只敢躲在墓前偷偷哭,心疼。
温衍:那是冻得。
沈泽:哭的眼眶通红,鼻子通红,想抱。
温衍:那是冻得。
第7章 破晓
温衍忽的有些害怕,因为沈泽当真是一场意外,无论对于方白还是他自己来说,都是一场意外。
来这个位面这么久,温衍第一次生出自己其实不是局外人的错觉,因为这谜一样的、不受控的走向。
温衍视线被雨打的模糊,墓间的风又沉重薄凉,入眼之处都带着一种不可忽视的缥缈,他有些撑不住,率先败下阵来,总觉得现在的沈泽有些危险,各种意义上,于是转过身去扭头就走。
他并不想跟这人有过多的接触。
可是温衍堪堪走出两步,手腕就被身后一股力量拉住了,冷不丁的一接触,甚至都没给温衍反应的时间,只有肌肤相触带来的战栗,那是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温衍瞬间怔在原地,而他身后的沈泽也没好到哪里去。
思绪还在后头摇摆不定,身体已经打破所有心理预设,直接伸出手去拉住了那人,带着一种近乎致命的诚实。
行动要比意识更快,这是在警校培养出来的本能,但在方白身上奏效的那一刻,沈泽也被吓了一跳,他清楚的看见自己潜意识里的防备正在逐渐远去、熄灭。
可是他们两人之间,又算不得什么默契,相互试探、攻于心计,划拨一条楚河汉界,你越不过来,我迈不过去,又不能装作它不存在。
沈泽觉得手心在发烫,也分不清是方白的温度还是自己的温度。
温衍回过神来,不知道沈泽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循着力道转过头去,一把甩开沈泽的手,然后皱着眉,眼神尖锐的明亮着,将自己的不满和抵触展现的淋漓尽致。
沈泽轻轻摆了摆手,收在身侧,指尖还带着似有若无的酥麻,那种刺激过后的不痛不痒,牵出莫名的心悸,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自己的尾指在一点一点发烫,而且有越来越烫的迹象。
“我没别的意思,”沈泽挑了挑眉,“这里不好打车。”
“沈队,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温衍讽刺地勾了勾嘴角,“是说你胆子大呢,还是心大呢?”
“我已经杀了两个警察了,”温衍整个人像是一张蓄满力量的弓箭,眼神中的阴冷根本无处藏匿,“也不差你一个。”
沈泽知道这人的潜台词是什么,但从最初的试探到现在,事实如何,自己心里已经有底了。
在警校读书的时候,方白那一届出来的精英,至今为止,仍旧是打不破的传奇,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多年来无人能出其右,是前辈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最佳消遣。
但其中不包括方白。
方白安安分分居于中流,成绩不算差,却也没到被人注意的地步,他不有趣,不活泼,不会被关注,不会被人记得,除了长相之外,挑不出任何一点为人称道的本领,以致于后来他毕业去了哪里,班里同学也是一问三不知,就好像这人从来没存在过。
只有寥寥少数人知道,藏在不温不火皮囊下的骨子,漂亮精悍的叫人害怕,无论是理论成绩还是实战演练,亦或是侦查意识和反侦查意识,都纵横登顶、无人能及,省厅里的老狐狸都说方白就是天生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