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踩在悬崖边上,做着这样危险的事,所以故意疏远真正的软肋。
陈侑溪的工作环境本就复杂,除非在势头最迅猛的时候急流勇退,否则该是要防不胜防的吧。
肖林和肖芜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他是在父亲的遮风挡雨下长大的,便是聪明,也远狠不到那份上,但肖芜不一样,他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为达目的,是敢拿命去搏的。
否则,这次肖氏的事,甚至他和陈侑溪的事,怎么可能瞒过众人的眼睛,那都是真刀真枪的干的,出了一点差错,就能把自己赔进去。
他太能忍了,连自己也算计在了里头。
“在你把我绑来的时候,你的筹码正在宴会大厅里,香槟蛋糕的过生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终于愤怒起来,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刀嵌进我的脖子时,冰冷锋利的触感。
“你不信?”我弯着眼角,“昨天晚上,是我第一次给他打电话,结果,你也是知道的,你说他在哪里?”
“闭嘴”肖林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了,“你觉得他不会来?”
不,他会来的,他要来看你是什么下场,或许还可以为我收个尸。
我不知道,是他惨一点还是我惨一点,但是我笑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眼泪,我说:“肖芜应该快到门外了吧?这一刀下去,他就可以带人冲进来,他甚至不用动手,你就已经一败涂地了,你说,你算不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不懂的已经不需要再懂,该懂的也已经很清楚的懂了。
为什么肖氏出事那段时间陈侑溪和张奕的绯闻满天飞,为什么肖芜会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还时常往店里跑。
肖芜出现的时候,仍旧是一身肃杀的黑,眉目带煞,神情冷清,高大的身影融在明媚晨光中,好似踏光而来。
我能感觉到肖林的手抖的愈发厉害:“东西呢?”
“法院,和你父亲一起。”
我意料之中的笑了一下。
“你”我能听出他语气中喷薄而出的恨意,他拿刀死死抵住我的脖子,眼睛血红,喃喃道,“你说的没错,他是个疯子,他果然没有心的。”
“薛柳柳,你喜欢他吧,你现在的表情可真难看,你陪我去死怎么样,反正你现在也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我没有做声,这个人,明明是他拿刀抵着我的脖子,却显得比我还像亡命之徒。
肖芜走近了一些,他的身后似乎还跟着许多人,脸上的表情都且惊且惧,但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脸色:“你绝不会有机会和她一起死。”
他笑了一声,这笑却实在是让人心生凉意:“你应该知道,我更喜欢的,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你叫我看见什么样的场景,我自然也要原样还给你才好。”
他是这样骄傲的人,在他大获全胜之时,到底是一条人命,自然不会想留下这样一个污点。
其实我是想活着的,我不知道我死了会不会对他造成触动,但是用死亡来让人铭记这种方法对我来说太偏执也太不体面,我不愿意,我不喜欢这样子的退场和输法,太难看了。
施加在脖子上的力度越来越大,我能感觉到有什么液体正慢慢往下流,温热的、湿润的。
我却觉得冷的厉害,不知道是发烧的原因还是失血过多,四周的声音好像都渐渐远去。
意识中的最后一秒,似乎是施加在身上的禁锢渐渐消失,而后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脆响。
天昏地暗。
第40章 养伤
我以为,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中途却还是被痛醒了一次,脖子上仿佛被破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能感觉到风呼呼的往里灌,把血都吹凉了。
身上似乎插着什么管子和仪器,冰冷的液体流进身体里,仍旧不断有人拿着纱布和绷带在头上和脖子上动作着,和说话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一片混乱。
救护车和警车忽高忽低的鸣笛声,四周急忙慌乱的脚步声,不知是谁尖厉绝望的发狂的惨笑声,此起彼伏的夹杂着惊惧的叫喊声。
血红的视线中,不断有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步履匆匆的从我身边跑过,我动弹不得,干脆闭上眼睛,任人摆弄。
太吵了,真是不适合睡觉,但是,我实在是太困了。
……
醒来的时候似乎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浅金色的阳光落在床头的一个小柜子上,很是恬静安稳的模样。
可惜我大约是睡得太久,这样温暖的阳光,却只觉得晃的人眼晕,迷迷糊糊半晌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旁边的沙发上瘫了一个人,眉目俊秀,神色肃穆,正手指如飞的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着什么。
似乎是感觉到我醒了,飞快的抬头看了我一眼:“醒了啊,你等一下,我把这盘打完。”
我:“……”
喉咙里又干又痒,咳嗽的欲望便愈加强烈,只是想到伤口的位置,便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我被吓怕了。
生命这样脆弱,便是再怎么故作淡定,也该知道自己曾经离死亡多么近。
藏在薄薄的皮肤下面,不过一层跳动的血管,只消轻轻一割,便能看见喷薄的血液。
只好死死的抑制住咳嗽的欲望,像是也曾经憋的眼睛通红,拼了命的想要一个结果。
韩大钢琴家大概是终于打赢了这局,从沙发上跳起来,脸上都写满了心满意足。
难为他还能意识到自己这个看护做的有多糟糕,便又好歹收敛了几分神色,挤出几分诚恳来:“你还好吗?”
麻醉的效力已经过了,又不像睡着的时候,不知道饿,也感觉不到疼,无从逃避,只能清醒的忍受。
我只好勉强扯了一下嘴角,诚实道:“好像不是太好。”
“诶?不好?”他坐的离我更近了一下,表情看起来很是讶异,“我还以为你是求仁得仁,心满意足的。”
“啊呀呀多厉害啊,听说他们到的时候,肖林都快崩溃了,这当中您的功劳不小吧,烧的都快神志不清了,满身的冷汗还能打下一场漂亮的心理战,肖芜他们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已经赢了六成。”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似挑非挑,做出一副崇拜惊叹的表情:“不说别的,刀子都已经嵌进皮肉了,差一点就能割破血管,还能面不改色的,哦不对,你不是还笑了吗,要知道,肖芜带去的那些人都快吓死了,单这样,你就担得一声女英雄,巾帼不让须眉。”
可真是个王八蛋。
这种感觉,就好像尚未结痂的伤口,有人却偏要强行把它扒开来看,连半分喘息的时间也不肯给你留下。
他一直都很清楚下刀的地方。
放在平时我还可以强装淡定,见招拆招的撑出一个体面的表象来,但在这种时候,实在是半点还击之力也没有,连喉咙都快哑的发不出声音来,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挤出一个笑来:“要不要我给你讲讲当时的情景,他们都只知道后半段,可没有我说的详尽有趣。”
说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说醒来后看见肖林时心里诡异的平静,说我把真相挑明后他乍然变色的表情多么有趣,说这场解密游戏玩到现在,大抵也能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千回百转,高潮迭起……
韩宸一直都只是安静的听着,好半天才终于开口:“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明明是他要看戏的,这会儿却又要叫停了,我笑了一下:“我讲的不够精彩?”
我是个普通人,这样轰轰烈烈又充满戏剧性的经历,一辈子也难得遇上几回,未来大概也不会再有,可以说道的点那么多,有些激动也是在所难免。
韩宸伸出手来用拇指擦了一下我的脸,我才发现自己涌出了眼泪。
然后他似乎是叹了口气,很轻的笑了一下:“这样就对了,你一个女孩子,做什么总是一副刀枪不入,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难过就哭出来,不高兴了也可以使小性子闹脾气,肖家也好,别的什么家也罢,闹他个天翻地覆又怎么样了?无非是老子高兴就好!”
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他说的总是这样轻巧而理直气壮。
后来我也会想,为什么那天晚上发着烧孤立无援的被人绑走的时候没有哭,被用刀比着脖子的时候没有哭,在这种时候反而被寥寥的几句话说得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