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终于没有长成父亲的模样,后来他一个人站在肖氏掌门人的位置上,不再弹钢琴,身边也没有花草,更不再画画。
我不知怎么的有点难过,只得笑着转移话题:“张妈说他小时候挑食的厉害。”
“是”他也笑起来,“他从小就是三少爷的眼珠子,挑食,任性,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肖家这辈那么多小孩,就只有他敢扯着老爷子的胡子在手指上卷着玩。”
在小花园待了不久,就有人来喊,说准备吃饭了。
我想起方才抱着兰草过去的那位少爷,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总觉得是场硬仗呢。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肖林似乎并没有要留在老宅吃饭的意思。
我在门口的台阶上正好碰见他从里面出来,不知道和老爷子聊了些什么,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似乎是看见我,冷笑了一声:“竟然没有哭着跑去质问他?”
这实在是过于明显的敌意了。
我有点无奈,这个人,我和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用说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只好在心里好气又好笑的想,肖先生造的孽,倒要我来背锅,这个挂牌肖太太可太难当了。
大约是我一直没有说话,他的脸色更差:“你不相信?”
我叹了口气:“我不会就这样相信。”
我并不否认自己在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终究我不是个铁人,做不到无坚不摧刀枪不入,但是,也不会盲目的相信别人,否则,工作这些年来,我怕是早就死过千百次了。
更何况,说这话的人和我的“丈夫”有过节。
因为这种程度的挑拨就寻死觅活的觉得自己遭到了什么天大的背叛而心碎神伤,远不至于。
珠宝店这件事,我可以自己去问肖芜,也可以亲自去查证判断,甚至暂时也可以当做不知道,唯独不会这样轻信一面之词就给人判下死刑。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你在偏袒他。”
青年微微皱着眉头,神色倨傲,眼神中带了些责难的意味,言之凿凿的给我扣帽子,好像我这样的反应是多么的麻木不仁、不明事理似的。
我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笑了一下:“那你想听我怎么说?”
“或者换句话说,你跟我说这些,果然就是为了善意的提醒我不成?”
本就也是目的不纯,谁又比谁高尚?
我一直在尽量好脾气没有错,但这并不代表可以让别人拿着暗箭往心口上戳,我不习惯与人撕破脸皮,更不愿意惹事,唇枪舌剑的逞口舌之快,但并不是不知道怎么回击。
我从来就没有觉得肖芜是什么纯粹的大好人,像肖家这样的地方,除非无欲无求、闲云野鹤,否则怕是很难做到明哲保身。
不想当任人宰割的山羊,就得当捕猎的老虎,你当然可以做一个好人,但是首先你要站在高处,才能把选择权攥在手里。
至于其他,手段狠厉如何?步步为营又如何?他是怎样留在的老宅,又是如何在肖氏坐稳掌舵人的位置,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更用不着我来评判功过。
肖林脸色变了又变,似乎是气极反笑:“我倒是小看了你。”
他嗤了一声:“奇怪,你和陈侑溪分明一点也不像。”
“她小时候最喜欢往家里捡东西,什么流浪猫流浪狗都往家里抱,这个也心疼那个也不忍心。”
我不打算再和他纠缠下去:“我家里有只猫叫喵呜,已经养的很辛苦了,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
随便他说我不够善良也好,好坏不分也罢,我从来就不是多么高尚的人,没有办法事事为别人考虑,去关心每个人的想法,我有自己想要担心的人,喜欢的就好好喜欢,仅此而已。
我当不了什么伟大的救世主,而今也不是需要我大义灭亲的时候。
肖林已然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冷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你真的觉得自己知道肖芜是什么样的人?”
“不劳费心。”我抬步往台阶上走。
韩宸说:“你以为肖芜是什么人,温室里被细心呵护着长大的树苗,顺风顺水意气风发,骄傲的不可一世,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同情的目光?”
管家说:“你别看小安现在这样,他小时候和三少爷一样,喜欢钢琴,喜欢花草虫鱼,画也画的好。”
肖林也说:“你真以为肖芜是什么好人?整个肖家,那么多孩子,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是被爷爷亲自养在身边长大的?”
那么多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在我,肖芜是个怎么样的人,言辞恳切,信誓旦旦。
我都可以照单全收当做参考,但事情其实远没有那么复杂,我会用眼睛去看,耳朵去听,自己去思考去感受。
我没有想偏袒谁,不过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如果可以,我就护着他。
第32章 狼狈
我在饭厅看见了肖老爷子,他正拿着放大镜看肖林拿来的那盆兰草。
似乎是听见开门声,转过身来:“来了。”
我走近了一些:“是,爷爷。”
“肖林刚才来了,跟我说了一会儿话”他从窗台边走开,示意我跟着他往餐桌走,“等的久了?”
我把他手里的放大镜接过来,闻言微笑了一下:“还好,在花园里逛了一会儿。”
他点了点头:“最近工作都还顺利?”
我怔了一下。
因着方才肖林那番话的缘故,实在是怨不得我会忍不住要多想,可是偏偏又想不通肖林把这件事捅到肖老爷子这里来的理由。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真的,供应商也好,专柜也罢,珠宝店这段时间的麻烦全部是肖芜的手笔,于他又有什么干系?他就能从老爷子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不成?
我想不通,只好也点了点头:“总体都很顺利。”
“嗯,肖芜最近很忙?”
他是不叫肖芜的小名的。
他的孙儿要接的是肖家的担子,从他做出这个决定起,就只能一直走下去,再也回不了头,绝不可能如他父亲所期望的那般,安稳无虞,岁岁无忧。
他当不了什么小安。
张妈和我说过,肖芜小时候挑食,被老爷子接到老宅后,习惯一时也改不过来。
肖老爷子冷眼看了几次,第二天就吩咐了厨房,专挑他不喜欢吃的做。
肖芜也是被惯出来的倔脾气,看着满桌子的菜,虽然不说什么,但也怎么都不肯下筷子,硬是吃了好几天的白饭。
肖家人皮相本就出色,他长的又像他父亲,粉雕玉琢的,那么小的孩子,除开在葬礼上扑在爷爷怀里狠哭了一场,这么久以来,不论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不见他哭闹半句。
张妈和管家心疼他,怕他吃不饱,小孩子营养跟不上,总在晚上偷偷给他送吃的,后来被肖老爷子发现了,老爷子大发雷霆,要动家法处置。
肖芜一言不发的去了后厨,报出一串菜名后,让人送了上来,满满的乘了一碗,当着老爷子的面吃完了。
至此,再没有人在肖老爷子一手培养出的那位肖家新任接班人身上听说过挑食这样的字眼。
碗筷已经摆好了,菜也上了桌,管家把凳子拉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等老爷子坐好才在旁边坐下,动手给他打了一碗汤:“是,最近公司很忙,本来是说忙过了这几天就来看爷爷的。”
以肖老爷子的手腕,即便如今退了下来,肖氏的事,想必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自然不会不知道肖芜为什么忙,那么他的态度是怎么样的呢?
还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今天吃饭的事,肖芜显然是事先毫不知情的,只是不知,肖林到这里来是不是也是偶然?老爷子突然接我一个人来吃饭又是什么用意?
厨师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菜品美味精致,只是我前几次紧张太甚、又疲于应对,囫囵吞枣的半点味道也记不住,现下放轻松了一些,倒是也不怎么难熬。
过了一会儿,却听老爷子突然重重的哼了一声:“肖氏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回去跟他说,没必要抽时间往我这跑,我这里用不着他挂念。”
语气虽重,话里却没多少生气的意思。
我怔了一下,突然生出点莫名其妙、哭笑不得的熟悉感来。
肖芜应该是很久没来老宅了。
我想,这个老人,或许也不像他面上表现出的那样坚如磐石、冷硬固执,不带感情的以肖氏为筹码坐山观虎斗,冷眼看着小辈们斗得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