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
一声不和谐的滑稽声响打破了沉重的气氛,鼬转头,有些无奈地瞟向风岚。
“对、对不起……”风岚摸着自己的小肚皮,有点委屈地抬眸看向鼬,弱弱道,“……哥哥,风岚肚纸饿了。”
鼬:“……”
因着并不是出任务,所以鼬身上并没有带兵粮丸,小零食什么的,鼬就更不可能准备了。但眼下也不能让风岚饿着。
鼬环顾四周,起身,去祭坛上拿了盘梅子糕放在了风岚面前:“吃吧。”
风岚:“……”
等等!这不是头七回魂夜给止水准备的祭品吗?这么给她吃,真的好吗?
“没事的,吃吧。止水他不会在意的。”鼬似乎看出了风岚的犹豫,确定道,“止水生前最疼你,死后也一样的。他要看见你饿着肚子守在这儿,别说一碟梅子糕了,只要是家里有的点心,他统统都会拿出来给你挑的。”
听鼬这么说,风岚才伸出手去,拿了块梅子糕,咬了一小口。梅子糕入口即化,甜酸糅杂,一如她此时的心境,顺着味蕾一直沁入肺腑。风岚噙着泪,狼吞虎咽地把梅子糕塞了满嘴。
“慢点,没人抢你的,别噎着了。”鼬宽慰着她,将热水递给了她。
风岚喝了一大口水,送下了梅子糕,轻轻唤着:“哥哥……”
“嗯?”听风岚叫他,鼬微微转头,看向笼在灼然火光中的风岚。
她茫然地望着炉底白惨惨的死灰,幽幽开口问道:“……你说,止水哥哥今晚会回来吗?”
寒夜深深,她抱膝长坐,以孤影为伴,让人看着,生起无端的萧索落寞。
鼬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回来了,又能如何呢?”
风岚抿了抿唇,低声道:“没如何,就想再跟他说说话……”
似是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风岚低下了头,掩饰一般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梅子糕,舌尖尝到了几乎让人落泪的酸味。
“咕咚!”
不大的轻响在静谧的夜中却十分明显。鼬和风岚皆是一惊,同时转头看去,只见隔门大敞,外面黑沉沉的一片,没有半丝星火光亮。疏风浅浅穿堂而入,幽幽落落带着空阔虚无的回音,仿佛有谁踏着森暗凄迷的夜色,从彼世重返人间。
“止水……哥哥?”风岚骤然清醒,对着门外不知浓淡的黑暗试探着问道。她语气中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带上了些许期待。
鼬没她那么感性,直接抽出了苦无,悄无声息地向门边靠近,同时对风岚做了个「原地待命」的手势。
他仔细检查了一圈,然后把门边被风吹得乱滚的空竹罐捡了起来放稳,随手关了门,收了苦无,回头向风岚走来:“是空的竹罐子,没放好,被风吹倒了。”
“哦……这样啊……”风岚失落地底下了头,眼皮子也耷拉了下来。
鼬却是失笑:“你不怕鬼?”
“那是止水哥,不是鬼!就算变成了鬼,那还是止水哥!”风岚激动地反驳着,随即又闷闷道,“而且,止水哥那么好,一定是「成佛」去了,怎么会变成鬼呢?不变成鬼,又怎么会回来呢?他不回来,那我今晚不是白熬了……”
适逢夜风又起,从纸门的缝隙间漏进,噗地一声轻响,恍然间似谁按捺不住的轻笑。
风岚听这声音,双眸又是蓦地一亮,转头四下寻觅。火光跃然,映入她瞳中,似落满了整个苍穹的星子。
鼬则伸手按在了她头顶,叹了一口气道:“风岚,别疑神疑鬼的,都是些正常的自然现象。”他的笑一贯地温柔而宽和,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再说,就算他今晚不回来,风岚,你也要相信,他一定在某个地方守护着你,守护着我们……”
鼬的笑容与话语让她焦虑急躁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似清泉注满了干枯的荷塘,浮起千株睡莲,向月而放。
风岚还有些不服气,噘着嘴小声抱怨着:“可是,我还是想见他呀……这写轮眼真没用,连灵体都看不到!”
鼬笑得更欢了,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写轮眼又不是阴阳眼,能看到「不存在于世」的东西才奇怪了!”
“要知道我就去找犀牛角了……”风岚似十分失望,垂着头絮絮叨叨道。
“犀牛角?”鼬反问。
“燃生犀,照幽冥,可通阴阳,见死者,语离思。”风岚慢慢说着,抬头对鼬粲然一笑,“我是从志怪小说里看到的。”
“你啊你……”鼬摇着头,对这个满脑子奇思异想的妹妹实在是无话可说,“尽读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随这么埋汰着风岚,却也不禁想着,若,真有一种渠道,能与逝者沟通,未必不是坏事……
风岚似不相信止水的头七回魂夜不会有异象,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反正过激,闹腾得厉害。鼬担心她跑来跑去的又受风着凉,逼着她多喝了许多热水。到最后,风岚闹累了,终于是躺在鼬怀里,沉沉睡去。
鼬看着怀中风岚的酣甜睡颜,目光瞟向风岚的茶杯。
这种分量,足以让风岚一觉睡到天明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把风岚从怀里移到了地上,把被子毯子严严实实地包在她身上,熄了炉火,轻轻打开拉门再合上,离开了止水家,潜入了无边夜色之中。
第103章 第二十三章·半世浮萍
白月天悬,寒光冷照,穿林尽叶漏下如霜般清冷的薄光,又被森森树影片削成千丝万缕的碎裂明纹,层层滤下后,落地时唯余稀疏零落似星子的微光,自身难保余辉将熄,更无力光照树低最阴湿腐溃的错节盘根。
沿着荒草覆没、浮根侵蔓的野径一路往里走去,到了林子深处地带,树木竟始料未及地变得稀疏,继而豁然开朗,露出一片被古树合围的空地,载星沐月,僻离寂然。
这便是宇智波一族祖坟的所在之地。
冬季的夜里没有半点光亮,云黑月暗,即使周边没有树木的遮挡,常人也难以看清墓地中的情况。目之所及皆是黑黢一片,微微隆起的坟包起伏延绵,似被麻条随意包裹的未死透的新尸,时刻都会挣扎着匍匐蠕动。
而就是在这样的深夜里,却从陵园中传来了几声刮刮的轻响,一下一下,频率稳定,极独有节奏感,仔细听来,极像是什么东西在刨着土。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墓地的边缘,那儿的坟头封土还很新,大约是刚立的新冢。
再往深一联想,就有点让人不寒而栗了。
鼬尽量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可他就算再如何控制也是无济于事:这样静而无人之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他握了握手里的铁铲,加快了挖土的速度。
忽然有猫头鹰扑棱着翅膀,从他头顶飞掠而过,停立于不远处的高枝上,发出两声冗长的咕鸣。
鼬的动作一顿,猛地回头,望向猫头鹰飞来的方向,他鲜红的眼似夜枭狩猎时锐利的隼,透过黑夜的幕幛紧盯着猎物,触机便发。
“哥哥……”
孱弱而轻微的呼唤从树丛之后飘出。
鼬蓦地睁大了眼。
明月适时破云而出,清辉如水倾漫,照彻疮痍墟土。
借着月光,鼬看见不远处的灌木被风岚拨开,明透如纱的月光覆于她脸上,晃了一层珠光似的苍白。寒鸦的凄厉长鸣由远及近而来,大乌乘月滑翔而过,落于老死的枯枝之上,俯瞰着这树下对立的兄妹。
风岚向前走近几步,望着鼬,目光中混淆着不解与审视的矛盾意味:“哥哥,你在做什么?那是止水哥哥的墓,你挖止水哥的墓做什么?”
鼬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身,铁铲翻动,继续挖掘。
风岚也没有动,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固执而期盼地等着鼬给她答案。天云移来,挡住了一纵即逝的光明,墓园又再度陷入了黑暗。
此时封土已被启开大半,在坟冢周围堆砌成了突起的环状。鼬站在土丘中心的凹陷处,半截身子都被土墙挡住。
他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风岚:“你是怎么发现,我给你的水,有问题的?”
“迷药的涩味,在梅子糕的酸味的衬托之下,特别明显。”风岚抿了抿唇,诚实回答着,毫无隐瞒。
所以她就假装被药倒,然后再让大乌带路,偷偷尾随在鼬身后,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