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有沉默一下,它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曾经珍爱的照片变成实体交给她。
被安慰的小花朵立时就乖软软的了,小叶子扒下来贴在自己额头上,她收住眼泪,短戳戳的手指捏着照片放在怀里,和史迪仔一起抱住,如同拥着世间珍宝。
黑夜会过去,春日即将来临。
第二日的塞拉不意外在起来后,脑中有着巨大的眩晕感,头重脚轻,像是乒铃乓啷被丢到一罐水里摇晃,让她歪歪扭扭在走进洗漱间时就差点碰到脑壳,然后就……就扶着门框愣好一会儿,之后才奄耷耷地把这些都搞定。
阿尔弗雷德在敲门被回应后,进来就看到了这样一个状态不很好的小姑娘。
状态不很好是指,她呆呆木木的,连反应都迟钝了好些,而那眼里再又有了与这世间的隔阂疏远,她还太无力和脆弱,不能阻隔那些无可抑制、无处不在的负面影响,它们深深将她包围,在今时及未来很长远的一段时间里可能都不能被改变。
即便阿尔弗雷德知道她尽力了。
她已经很想要活下去,只是意志和不被知觉的潜意识不能够轻易被改变好转。
阿尔弗雷德的神色里温和慈祥,他没有表露出什么异样,大概是昨天那太快的进度和猛然间要去面对那样多的人,于是把她惊吓到了,可是他知道,她那时即使不适应,然而却很努力地回应了他们,回应那些爱与善意。
老管家牵着小姑娘的手,带她坐在了梳妆镜前,拿起小梳子一下下给她梳理头发,有想一下,还是关怀地问她:“塞拉小姐,您昨夜里没有睡好吗?”
她的眼眶四周略有些红肿,可能是在昨晚哭过了。
小花朵愣好几秒才意识到老管家问了什么,然后偏下脑壳瓜,就,超级怯弱又羞涩的笑了下,出乎阿尔弗雷德的意料,她并不低落和抑郁,反而在这时有一些小开心落在眼底里。
反而是她组织言语需要费神,等到头发都被梳好了,她才慢吞吞鼓着腮帮子回答,“没有呀,我没有噩梦。”
是属于小孩子的很天真的回答,还以为没有睡好大概就等于做噩梦,她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苦难,不能知觉它们,也同样不能抹除它们。
今天的塞拉在韦恩庄园里游荡,也可能是和她有点逃避踏出门有关,她没有再碰到昨天见到的大蓝鸟和大红鸟,在之后才听阿福说他们各自回去了,克拉克也回大都会了。
下午时候还是达米安陪着塞拉,他也知道塞拉今天不太舒服,然而却感觉到她就算精神不太好,奄耷耷一只没活力,却抖着小叶子还很张扬,这就有些奇怪了。
小花朵超级好哄的,傻乎乎的还天真,人说什么都信,达米安给她安排了数学作业,让她做完以后就可以去涂手绘本,他则不动声色在房间里打量。
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从塞拉到韦恩庄园起,甚至从布鲁斯决定带她回来时,那些衣食住行都是由阿尔弗雷德一手安排的,后来他们又带给她许多的礼物,可是达米安看到了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物品。
那是一张平铺在桌子上的照片,一角被嚣张的史迪奇坐在屁股下,达米安从这里看过去,由于中间隔了个小姑娘,他们也都是坐在矮凳上,所以不太能直接看到相片的正面,沉默了一下,他在欺骗小姑娘和大大方方看之间来回摇摆,而至于偷摸去看,他不想这样。
但最终达米安戳了下塞拉鬓角翘起的小毛毛,在那看过来的疑惑目光里,装得十分沉稳和正经。
“你摆在桌子上的,我可以看下那张相片吗?”
塞拉觉得这没什么问题,她还眼眸里亮了一下,翠绿剔透好看极了,就很矜持,又还有着点点骄傲,她噔噔噔跑去把相片摸过来,却藏在身后。
达米安像是明白了什么,那样的欢喜和依恋,塞拉只有在说起那个最爱她的人时才会有,他下意识再收敛了自己的暴戾和傲慢,语气不由得变缓:“那是你的父亲吗?”
小花朵一下欢喜极了,招招摇摇像是恨不能立时开花,她把照片露出来。
布鲁斯来找达米安,拉开门的手停顿在那里。
芙拉尔最珍爱的照片,上边是她和她的papa。
背景灰暗晦涩,天空上不见阳光,建筑物透着死气沉沉,墙壁的涂灰层空鼓脱落,一些垃圾堆积在角落,死老鼠的尸体露出尾巴和半只脚,远处的铁丝网围栏里站立着一群麻木且危险的病人……是上个世纪的疗养院。
相片上的男人面容阴郁冷漠,脸上怪异的笑容和扭曲的恶意微微被表露,但他能看到的只有芙拉尔一个,小心翼翼爱护、保护着她,不愿意她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光头才长出发茬的小姑娘趴在男人的怀里,没有在镜头里露面,他温柔且包容地抱住她,没有一丝不愿与不耐烦。
达米安愣神了好一会儿,但最后只是肯定语气地说:“他很爱你。”
小花朵站立在那里,她有那么开心快活,然而这不是他及布鲁斯带来的,她还停留在过去的美好里,那些日光从栅栏缝里落下,照亮她过去、今时及未来。
达米安看着面前这个矮戳戳的小花朵,莫名心里有点沉闷,他只是想到,他也会想要庇护一个小姑娘,如果是因为他才笑,那么就证明他能做到很好,他足以保护更弱小无力的存在,他也并非是布鲁斯心目中莽撞、任性、自大,哪怕作为罗宾也不合格的孩子。
气闷的小绿鸟恨不能扒在花盆边上不挪窝,但这是不可能的,小红鸟冷酷无情地拎着他衣领走了,和谐友好的兄弟情也需要磨合,没有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多打几架。
最后韦恩庄园内公然斗殴、打碎花瓶的两只小鸟被老管家逮住,全部移送给了布鲁斯加训。
老管家:是我的错,使你们吃饱了都太闲,那么就交给同样清闲的老爷来解决了。
布鲁斯:……不,我没有清闲。
在蝙蝠洞里,布鲁斯看着他所录下来的那张相片沉默不语,阿尔弗雷德站在他身边,然而眼里却有不能释然的哀痛,老管家叹息着劝他的老爷,“您不应当如此谨慎和警惕,毕竟您知道的,塞拉小姐是有多么柔软和可爱。”
布鲁斯穿着蝙蝠战衣沉默站在那里,有好一会儿才回答:“……我知道的。”他低沉出口这一句话时,面容掩在头盔之下,没人能看到他的神情。
塞拉从没有任何隐瞒和欺骗,他们都知道她有着神奇的、可以掏出超多糖果的能力,她会制作笑气炸弹,能够开枪瞄准敌人,也或许还有他们暂时所不知道的能力,然而这些都不是为了伤害他人。
她会把糖果送给愿意对她付出善意的人,会回应她所得到的每一点温柔善意……她也只是一个失去了家、失去了最爱的亲人的年幼孩子,如果她能如正常人一般,如果她有着至爱的父母亲人,那么谁会抛弃她扔给小丑养着。
蝙蝠侠抬头对上阿尔弗雷德的眼睛,他当然也看到了那些沉痛,令他心中都有着不能言明的酸软,“不论她从哪里来,将要到达何处——”
但在此地、此时,将不会有任何人予她伤害。
这是骑士的誓言。
达米安好早就下来待在蝙蝠洞里,他藏在角落被阴影包围,背靠着冰冷的玻璃展柜,听着蝙蝠侠和管家的对话,最后慢慢松了口气。而突然间是准备出发夜巡的蝙蝠侠过来摸了下他的头,没有说些什么,也没有问询他为什么在这里。
当蝙蝠侠在夜色里跃上建筑标志的滴水兽石像时,他模糊知觉到这一座城市里再次酝酿了某种阴谋,他们猛烈地翻涌、沸腾,此时还蓄力着,将要在不久后的一日从地下的深处涌出奔向地表。
——
灵魂之中奔涌着潮水,它们拉扯着他,它们带他离开,它们又带他回来。
生命从监狱中诞生,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即背负罪恶,在那暗无天日、肮脏潮湿的囚牢里,当他失去一切,当他处于恶魔之中。
被黑暗玷污,被杀戮扭曲的灵魂开始觉醒,他掌握了‘力量’,鲜血涂满手掌。
会去到更黑暗孤独的牢笼,在潮水中在存亡间来往,灰麻硕大的老鼠成为邻居乃至食粮。
……
他站在那处,成为恶人之中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