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姐看着很年轻、很神秘、很温柔,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人知道她的年龄,客人叫她小静,我们叫她静姐。我原本和她不熟,能和她相识是因为有一次遇上一帮不讲理的客人,其中两个男的喝多了,一个搂着静姐,一个哈哈大笑着一边脱她衣服一边在他身上又是揪又是拍,静姐哭得越大声他就越来劲。剩下几个人就站在旁边看热闹起哄,几个一起工作的姐姐想帮忙又犹豫着不敢上前。看着静姐挣脱不过,疼的直流眼泪还要拼命护着衣服,我深吸口气,上前拉住她,合力从那两个人手里挣脱出来。那两人不肯罢休,大声嚷着:“又来了一个!来,兄弟们,把她也给我剥了!”说完就要伸手捉我,之前在旁边犹豫着不敢上前的姐姐们迅速的一哄而上,拉住那两个客人撒着娇哄着,他们一起的人也开始上前劝阻。我拉着静姐趁乱跑到门口,刚打开们就迎面撞上带着几个人闻讯赶来的经理。静姐浑身青一块紫一块,衣衫不整的直接扑到经理怀里放声大哭,经理轻拍她的背,又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让两个人带她去休息。转头问我什么情况,我伸手指着里面,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里面已经闹开了,带头胡闹的那个中年大汉操着一口东北话,爬上茶几大声嚷嚷:“咋滴!老子给了钱还不让老子玩儿痛快?”
经理见状上前伸手扶着他说:“哥!您这危险,先下来我们再说。”他丝毫不买账,一巴掌扇开经理的手:“滚你妈犊子!”与他同行的几个人上前也想拉他下来,他更撒泼了:“都他妈别管我!不让老子剥小姐的衣服,老子剥自己衣服行了吧?”说着摇摇晃晃的就开始脱,拦也拦不住,经理的背影突然挡住我的视线:“小姑娘别看,当心长针眼!赶紧出去。”我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
这件事情发生后,接连半个月都没有看见静姐来上过班,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再来了的时候,又看见了她踩着高跟鞋穿着紧身连衣裙,风姿绰约的身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笑着和客人喝酒开玩笑,她没主动找我,我也没主动找她,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中午,经理召开员工大会,所有人列队站得整整齐齐,听着经理老生常谈的说着经常说的话,啰嗦了半天还没见要结束的样子;站在我旁边的两个同事捂嘴偷笑着看向左上方,窃窃私语道:“诶!看那群不要脸的,这哈洋盘噻!站不死她们。”我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原来是踩着高跟鞋开会的姐姐们站得歪歪扭扭的,还有一些干脆脱了鞋光脚站着,最旁边一个身形矮小的姐姐,她晃得实在厉害,感觉就快站不稳的样子。刚这么想着,她突然就直直愣愣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旁边的人吓得尖叫一声纷纷散开,指指点点的都不上前去,经理大声乎喝道:“快来几个男的,抬她去医院。”两个高大些的男同事刚上前几步,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听说有些脏病要传染的哦!”这话一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去了,我也有些犹豫。经理蹲下去把她半扶了起来,吼道:“帮忙啊!”她脸色乌青得发紫,毫无意识的靠在经理肩膀上,鲜血顺着大腿流了下来。我想起洪艳母亲抡圆了胳膊打我那次,我也是这样的被围在人群中间,如果她有意识,她会不会也像我一样绝望?我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人,上前扶着她另一边手臂,静姐也沉默着上前帮着我们把她从地上抬了起来。她真瘦、真轻啊!
医院里,我们三个站在走廊上等着她手术结束。经理抱着手靠在墙上,问站在我旁边的静姐:“你知道她怎么了吗?”
静姐拿着小帕子擦手上已经干枯的血,头也不抬的说:“她那个人,你也知道,歪得不得了!一帮小姐妹,差不多全得罪完了,我也不喜欢她,更不知道她怎么了。”擦完顺手扔掉帕子,又摸出跟烟点上,狠狠吸一口后转头对准我再缓缓吐出来,我呛得直咳嗽,猛往后退,一脚踩在了经理脚背上,我连忙道歉,经理白我一眼不搭理我。静姐看看我,勾起嘴角恶劣的一笑继续说:“不过我倒是听说她有个男朋友,最近还有从良嫁人的打算。”静姐刚说完,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出来就问:“谁是家属?”我们面面相觑。
原来她怀孕了,晕倒的原因是她自己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拿到了堕胎药就吃了,医生说那个堕胎药药效不好,不能完全流掉,反而让她的身体承受不住,要治疗必须紧急刮宫,但是费用很高而且必须家属签字。经理听完急匆匆就跑了,剩下我和静姐守在门口。她两个手指捏着烟头狠狠吸一口然后丢在地上一脚踩上去,烟雾朦胧中只听见她低沉的嗓音:“那天的事情,先谢谢你了。你要相信姐,姐就告诉你一句话, 经理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这样又傻又纯的姑娘,趁早离开这儿吧!”
我低头看着脚尖,心里闷闷的“我也有不得已的地方。”
她冷笑着甩了甩头发“不得已?你去问问我那些小姐妹们,谁没有个不得已?所有人都不得已。”
“那你有不得已的地方吗?”我问。
从她的叙述中我才得知,她被亲叔叔□□,怀上了孩子,她父亲把她绑起来,拿着碗粗的的树干准备要打她肚子,她母亲趁他父亲摔倒那一下,迅速解开绳子放她走了。她自己跑出来,生下孩子然后扔在了一栋别墅的门口。说完又点上支烟,半笑着问我:“信吗?”我愣愣的点头。她冷笑道:“傻子!”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一个人守在医院,直到经理带着她男朋友来了。她男朋友流里流气又骂骂咧咧的签了字,签完蹲在医院门口台阶上抽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想着自己的事情,经理站在窗户前抽烟。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一转眼功夫,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她的医药费最终还是经理组织捐款凑齐的。
晚上回到家,累得瘫倒在床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想着静姐今天说的话、想着现在还躺在医院的她、想着洪艳、想着我自己;这世间的苦难太多,所有人都在和苦苦的煎熬着。我想得入神,弟弟什么时候进来了都没察觉,他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想什么呢?”,我回过神翻身爬起来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一边从柜子里拿出被褥,一边麻利的铺在地上说:“晚上回来吃的饭,这不放暑假了嘛,总算能好好休息半个月了。你今天回来挺早的?”
“嗯,去医院了嘛。经理说我辛苦……”话未说完,弟弟猛地直起身问:“你去医院干嘛?”我躺在床上,他躺在地上,我缓缓地说,他静静的听,听完长叹一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那天以后,他风雨无阻的每天都来接我下班,一到晚上10点就拿本书坐在大厅等着,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看会儿书就来找我,看到我没事又去看书。经理起初不知道他是谁,要赶他走,他就说是等我的。一连好几次,经理起了疑心,单独把我叫到一边问我:“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我哭笑不得的说那是我弟弟,他才不再追究。弟弟天天坐在那里,十分打眼,连三楼的工作人员都要专门跑下来看他一眼;于是我每天都要说无数次那是我弟弟,说到后来恨不得在他身上挂个牌子,写上此人是我弟!夜里快下班时,我站在门口送客,弟弟在旁边看书看得入神,静姐挽着一个大腹便便、脖子上挂跟金项链的客人从楼上下来,走到门口胖子停下脚步,打个酒嗝猥琐的笑着对我说:“小土包子越来越标志了哈?啥时候下班啊?哥开车来接你。”我脸一下滚烫,不知道该回他什么。静姐娇笑着拉着他往外走“哥!你可别逗人家小姑娘了……”我一回头,正好对上弟弟深沉的目光。
回家的路上,弟弟一路沉默,我努力找话题东拉西扯的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我,快到家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二姐,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如果你一直呆在那样的地方,我宁愿不读书。”我吓得赶紧拉住他,劝说他别冲动,工作什么的可以换,但休学了就回不去了。我们商量好了一起跟父母说我要辞职另找工作,这话一说出口,父亲拍案而起:“辞职?你辞职了好在家挺尸?你这个鬼样子又没学历又没手艺,哪儿都不要你!你去哪里能找工资这么高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