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姐摇摇头,苦笑道:“我懒得折腾。跟你说正事。”静姐说完神神秘秘的拉着我走到大门口的一个角落,四处打量一圈确认没人才说:“她进监狱了。”我知道她说的是一年前持刀伤我的那个女人,从我出院后,她就失踪,再没来上过班,而另一个女人被经理找了个由头开除了。我一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反正她不在还更好,因此我也并不关心,只是今天陡然听静姐说起,还是惊了一跳“什么?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听说呢?”静姐忙按住我的嘴说:“仙人板板你小声点嘛!”
我表示知错,静姐又继续说:“听说她在外面私自做生意,被人点了;警察跑到她家里抓的人,她和她男人一起被抓了,好像是跟毒品还有关系。这年头,打黄赌毒打得很凶,经理一直说我们这里是正规场所,如果大家知道她被抓了,肯定人心惶惶的,所以经理才一直在保密吧。”说着长长的叹一口气,语带悲戚的继续说:“我们搞不好都要失业了,现在国家管得严得很,以后都不晓得怎么过了。”
我听完以后,始终觉得哪里不对,这太巧合了不是吗?但这一切也合情合理得找不出任何破绽,遂不放在心上。诚心的对静姐说:“你这行是青春饭,不长久。还是去学个技术吧。”
“好多妹儿都在读夜大,要不我们一起?”静姐兴冲冲的拉着我的手说。我听说过夜大,那是专门给半路辍学的成年人自考大学的地方。“多少钱?”我问静姐。
静姐想了想:“读完怎么也要四千吧。”这样高昂的学费,让我只能望而却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两天是弟弟录取通知书到的日子,于是我早早的下班,一路飞奔回家,期待着看到他的录取通知书、看到他完成自己的梦想。一打开门,家里死气沉沉,母亲坐在一旁哭,父亲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弟弟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我心里突突直跳,紧张的吞一口口水问道:“怎么了?”弟弟看我一眼,转头继续跪着。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弟弟身边半蹲下,搭着他的肩膀道:“是不是没考上?”我刚说完,父亲跳起来一脚踹在我腰上,我趴在地上一时直不起身,弟弟忙把我护在身后冲父亲吼道:“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你有什么冲我来!”
父亲更气了,指着我骂道:“老子不让你跟你弟说话,不让你影响他,还TM防不住你!”
我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什么了,拉着弟弟衣服问道:“你告诉我,怎么了?”父亲插着腰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指着弟弟说:“你说,你跟她说说你究竟干了什么!”
弟弟看我一眼,心虚的别开目光说道:“我改了志愿,国家有免费师范生政策,我争取到了这个名额;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师范大学,学费全免,每个月国家还会有补贴。”
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免费读书还倒给补贴,我哽咽着问他代价是什么,他淡淡的说:“贫困山区,支教……8年。”说完又转身看着父亲一字一句道:“我的大学是全免费的,还有奖学金。姐姐可以辞职了吧?”父亲气得狠狠一巴掌扇在弟弟脸上,从小到大父亲第一次动手打弟弟,是真的气得狠了。母亲心疼的大步跑过来一把推开父亲,心疼的把弟弟护在怀里,哭着冲父亲吼道:“你说就说,打孩子干什么?不管什么大学,总是个大学嘛!”
我呆呆的坐在地上,耳边回响起弟弟那时稚嫩的嗓音,他说他要像父亲厂里的叔叔伯伯一样去上军工大学,他说要为国家制造火和飞船,如今他竟然因为我选择放弃理想、选择去贫困山区。我心痛不已,自责又愧疚,轻声问他:“那你的理想呢?”弟弟并未回答我,回答我的是父亲咆哮的吼声,他说:“你还好意思问!”随之而来的,是他顺手抄起的板凳,我冷眼看着木凳落下,然后额头一阵冰凉,顺着脸颊流下来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血水。
他走后的第二年,21岁的我额头上有了一道浅浅的疤。弟弟去了很远的地方读大学,我们很少有联系,他也很少回家。我心怀对弟弟的愧疚,每个月都给他写信和寄钱,他在离我这样远的地方,我真的好害怕他像我以前一样缩衣减食的过日子,那样的苦我吃过一次,就不想再有人去步我的后尘了。弟弟偶尔会给我回信,信中说他和高三喜欢的女孩在一起了,他们会一起在没课的时候出去兼职;他说大学的生活很有趣,他问我还有没有交工资。我骗他说没有交了,我希望他永远也不要明白人性有多贪婪、我希望他有温暖的家。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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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我21岁生日的时候,姐姐来了,并且挺着大肚子。她剪短了头发,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西装外套,比我上次见到她时苍老了许多,一脸疲态、白发明显可见。我诧异的伸手摸摸她的肚子:“这……”她温柔的笑笑,一手撑腰一手抚摸着肚子道:“给你添个侄女啊!”
我笑不出来:“这个时候,你怎么想的呢?”
她不回答我,伸手抚摸下我额头上的疤,叹口气:“父亲打你打得这么狠?”我连忙伸手刨过刘海遮住。
晚上母亲煮了一桌好吃的,从弟弟离开后,家里第一次吃得这么丰盛。姐姐吃着饭,开始数落父亲:“你把妹妹头上弄个疤,她是女娃娃都嘛。”父亲冷哼一声道:“没打死她都算不错了。”姐姐正想回嘴,母亲突然插话道:“说别个,你自己喃?咋回事嘛。”姐姐这才开始娓娓道来。
姐夫破产了,欠下外债,这时候姐姐又怀了孕,侄儿又要开始上学,加上各种生活费和利息什么的,一家人过得举步维艰;姐夫又是个不争气的,破产后天天喝酒打牌,借此逃避生活压力。姐夫的妈妈不但不帮把手,还成天的奚落她们,奚落就算了吧,这时候了还雪上加霜的要求姐夫一家人给生活费,姐姐让姐夫去求求情说点好话,姐夫还反而怪到了姐姐身上,说姐姐没用,不能像他弟弟的老婆一样讨他妈妈欢心,也不像他弟弟的老婆一样有这样实力雄厚的娘家人,姐姐因此寒了心,与姐夫大吵一架。
我这才知道,原来小胖子找了个老婆,是家里独女,父母还有钱,又大学生;于是小胖子得意了,靠着岳父岳母买了车,还修了新房子;生活过得很滋润。而他老婆是个很有心计的人,把他妈妈哄得团团转,死死控制在手里,让干嘛就干嘛。他妈妈又恰好是个势利眼,眼看小儿子一家起来了,就死死攀附着,一边攀附着一边奚落姐姐,说姐姐是乡里来的,没教养,不像她小儿媳那么有知识有文化……总之小胖子一家联合小胖子的妈妈,挤兑起了她。
姐姐说最让她无奈的:是姐夫不与她齐心;最让她心寒的:是有一次她病了,却因为怀着孩子不能吃药,只能自己挨;她躺在床上一天,姐夫就打麻将一天,而她婆婆看都不来看她,一整天水都没能喝上一口。等她病好了些,她就毅然决然走了,但不知道去哪里,所以来了成都。
“你说他们修了新房子?那他们为什么不搬去新房子住?”母亲一边嚼着饭一边问。姐姐苦笑着继续说道:“这就是人家有心计的地方了。他们父亲早逝,家里就一个妈,他妈偏心小的,看样子死后的财产是没有我们的份的;而最近又有风声说我们现在住的地方要拆迁了,这么大的房子,一拆迁就是钱啊!这种情况下,他们搬走了,以后哪里还好意思回来分财产呢?不管怎么样肯定都得耗着,耗到他妈死,耗到分了财产。”
我第一次听到这样勾心斗角的家事,感叹世间上竟然有像小胖子一样无情的人!震惊得端着碗,愣住了。姐姐转头看着我呆愣楞的样子,告诫我说:“以后嫁人,千万要擦亮眼看清楚才行!不管怎样,别找单亲,或者家里有两兄弟的。”母亲也跟着附和说:“听见没?这都是你姐的教训!”父亲早已放下了碗,端坐不说话,面色铁青的听姐姐讲述。
我正处于震惊与愤怒、悲凉与鄙夷的复合情绪中,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回想起从前姐夫维护他弟弟时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姐夫得多心寒啊?一朝落难,家里人就这样的对他;他那时候有钱的时候对小胖子、对他妈都是仁至义尽的,你们一家从没亏待过他们,他们怎么就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