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栀没有说话,他忽然变得冰冷,变成那种她很不喜欢的样子,长辈似地跟她说:“姜晚栀,我不是不清楚你在想什么。所以问你一个问题,我想听实话。”
姜晚栀抬头与他对视,点点头:“好啊。”
她下巴搁在他心口,巴巴地看着他,听他说:“我问你,对你来说,我和你的姐姐谁更重要?”
她觉得莫名其妙极了:“当然是我姐姐了。”
话落,她明显感觉宋靳野很不悦,但她也很迷惑,从他怀里直起身,点着他胸口,愤愤不平地嚷嚷:“不是吧,宋靳野,我都不介意你和我姐姐在一起过,你还介意我到底更喜欢你还是更喜欢我姐姐呢?这怎么有可比性啊,虽然很谢谢你这样照顾我……”
说着说着,她觉得自己话重了,并且眼前的宋靳野并不怎么高兴,于是话锋一转:“唉,我也不是觉得你不重要,谢谢你在这段时间里照顾我。每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只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了……”
其实还有厉颜。
但当厉颜知道宋靳野的所作所为,还以为他们两个在谈恋爱,感叹一句“贵圈真乱”,就主动退出了她的生活,只在需要时帮一帮忙,或者一起在出去happy时约一约。
“唉,别不高兴啦,那我们在一起咯。”姜晚栀拉起宋靳野的双手。
他用一种无可奈何,但又很宠溺且纵容的目光看着她。
她于是明白了,忍不住笑起来。
虽然她藏着心事,和他在一起的想法并不纯粹,但不得不承认,拉着他手的那一刻,她笑里的开心和幸福都是发自内心的。
那天她乖乖跟他去见了预约的心理医生,比之前跟他去游乐园还高兴。
之后取了一大袋药回家,像是得到了一大袋糖,弯起的唇角怎么也放不下去。
所以他为什么不跟她说出事情的真相呢?
因为对于那个匪夷所思的问题,自己的答案是“姐姐”。
或许对所有人来说,她的姐姐是有缺陷的,是一个被上帝定下死亡期限的人,是一个注定只会在这个世界上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过客。
所以大家从一开始就将她放弃了,给她同情,给她关怀,却不会给她真正的温暖和爱,好像那是一件倾注出去就没有回报的事,或是像姜晚栀这样,一旦投入太多就会万劫不复。
连她的死,对大家来说都只有惋惜,而没有真情实感的悲痛。
但姐姐对她来说不一样。
姐姐是这个世界上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她最亲近的人,是她从小便相伴着长大的人。
她对这个世界的所有心灰意冷,都源于姐姐的离去。
但姐姐又是她心头的月光,永远照耀在她的黑夜里,鼓励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所以宋靳野不想摧毁她唯一的支柱,甘愿充当起一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存在。
可如果将过去的一切难过都推翻,她只觉得心里很空,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角往外涌,打湿病床上素白整洁的枕头。
第40章 黎明
她这一觉睡得很死, 连护士何时为自己拔的输液针都不知道。
因为没有手机,所以没法设定闹钟,她判断时间都是通过墙上的时钟、窗外的天色以及室内的光线。
池明泽离开是在下午, 她这一觉直接睡到晚上。
晚上的时候, 妈妈来看望她,给她带来了家里阿姨做的饭,她现在已经能吃很多东西了。
她一边慢条斯理地吃, 一边和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最后目送她离开病房,听她嘱咐自己:“好好休息。”
几乎每个人都这么说。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 姜晚栀习惯性地打了个哈欠。
其实她刚才已经睡够了,现在并不怎么困,但还是乖乖地在床上躺好, 将被子盖好,在安静无声的病房中闭上眼睛,放空大脑, 浅浅地睡去。
再有意识时, 是感觉到湿润且柔软的物体在轻轻擦拭她眼角, 可能是因为上面还带着点泪痕。
应该是在池明泽走后、她睡觉时留下的,妈妈来的时候都没注意到, 或者只是注意到了而没说。
同时有熟悉的气息萦绕她身边,将她包裹着,温暖又踏实。
纵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有一种感觉, 让她知道那就是宋靳野,同时在心里想:哼,原来某人真的会来看自己啊!而且还真就是偷偷摸摸的, 这会儿总算被自己给发现了。
她能感觉到,宋靳野正朝她俯下身,在小心翼翼地替她轻拭眼角。
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克制着,不让他发觉自己已经醒来,想一会儿给他一个惊喜,或者说是惊吓。
但他起身时说:“别装了。”
“……”
“你怎么发现的嘛!”姜晚栀倏然睁眼,气得不行。
可惜她还是个病员,无法用肢体语言向他耀武扬威、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只能努力偏过头,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他把湿巾扔了,正在给她倒一杯水——单手倒水,也习惯了她这样奶凶的神气,很平静地告诉她:“因为你眼皮闭得很紧,皱纹都挤出来了;之前睡着时呼吸很均匀,忽然就一口气都不出了。”
姜晚栀:“……”
她彻底无言了。
好吧,她承认,自己在装睡方面没有经验。毕竟学生时代,不会有人抓她凌晨是在玩手机还是在好好睡觉。
宋靳野扶她起来,给她喂水。
姜晚栀靠在枕头上,果然看见了他受伤的左臂,与他整个人的气质格格不入。
那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她心有余悸,但此时更多的是内疚。她只喝了一点点水,嗡里嗡气地跟他说:“对不起哦,害你受伤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他把水杯拿开,她又甜甜一笑:“我以后就乖乖地待在你身边。”
这下他倒是笑出来,阴沉的脸上难得多了几抹悦色:“少卖乖。”
想了想,姜晚栀跟他坦诚道:“今天下午的时候,池明泽来看我了。他和我说了一些事。”
宋靳野笑容敛去,很平静地看着她,好像在等待她的答案。
她笑了笑,向他伸出右手,晃了晃。
他垂下眼,把右手递进她手里,第一次感觉她小手有了温度,柔软又温暖,很用力地将他的手握着。
而她的答案是:“宋靳野,之前那些事我都知道啦。我出了问题,控制不住自己,谢谢你不计较我之前那么任性地和你翻脸,回来陪伴我,还情愿一直被我误会……我太悲观了,也总是太自以为是,经不住姐姐离开的打击,也一直误解你对我的感情……”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所以我觉得,哪怕是跟你说一句‘对不起’都太轻飘飘了。你可能也觉得我一直都很会说,一直都没心没肺,但我向你保证,郑重地向你承诺——这次我是认真哒!正好你胳膊骨折啦!等我痊愈出院了,就由我来照顾你吧!”
她右手竖起三根手指发誓,眼睛看向他,亮晶晶的。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她如此神采奕奕。
“好啊。”他笑,模仿着她的语气,“正好我胳膊骨折了,姜晚栀,我胳膊骨折了你挺高兴啊。”
意思到自己说错话,她一秒钟严肃脸:“……没有。”
“正好啊,我爱车也撞废了,懒得修就扔了。”他右手托着脸,胳膊肘架在床头的桌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姜晚栀,正好的事可真多。如果我没记错,那辆车小几千万。要不我给你打个对折,你慢慢赔?”
姜晚栀:?
她皱着眉头,沉思了很久,知道他是在拿自己取乐,却理亏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面对这种情况,最好的方法就是逃避。
她一掀被子,将自己蒙起来,像只毛毛虫似地拱啊拱,背朝他,嘟嘟囔囔地说:“我不理你了,我需要休息。”
她听见宋靳野一声轻笑。
她好像从未见他像今天这样笑这么多,也这么由衷。
大学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了,表面上一切都好起来。
她积极地配合医生治疗,吃药,后来被宋靳野推荐的一部剧本所吸引,正是那个让她在后来以极高姿态回归娱乐圈的《复活》。
尽管嘴上说着放弃,但那是因为她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对整个世界都感到失望。
其实在她心里,她一直都热爱着演戏,毕竟这是她的梦想,不是随便说一句话就能放下的。何况她大学一直学习表演,这一方面从来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