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啊。眼皮在拼命地打架,脑袋愈发昏沉。
最后一切终于又回归到一片黑暗。
*
她好像想了一些事情,随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在想,池明泽所谓的“重新讲一遍过去的事”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会和自己经历的不一样?
还有……
什么叫“会再来看你”?他已经来看过自己了吗?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即使沉溺于黑暗,整个人半睡半醒似的,偏偏就是睁不开眼,却感受到宋靳野的气息萦绕于自己身边,浅浅淡淡的,让她非常安心。
连同之前的所有焦虑和绝望都不复存在。
还有他柔软的手掌,覆盖在她额头上,温温热热的。
随后就是那段很长很长梦。
仿佛是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重温一遍过去的所有美好。
而她的所有美好,从始至终,好像都与他环环相扣。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可以写我最爱的回忆环节了,开心!
打算加上幼儿园时期,不过不知道大家是否已经对松枝夫妇的卖报纸经历感到厌烦... orz
第19章 晨雾
*
那是17年前的夏天。
北城一如既往的燥热, 如一座巨大的蒸笼。太阳总是高悬于天际,将整片天空都照耀成它刺眼的金色。只要稍稍抬头看,就会不自禁被泪水侵占去整个眼眶。
这是一个八月的周六。
因为家境优渥, 姜晚栀就读于一座私立幼儿园。对其而言, 没有暑假一说。
但在这一天,幼儿园难得举办了一个活动,姜晚栀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所以觉得很新奇。
老师向小朋友们提过这个活动很多次, 好像很隆重的样子,但更多是介绍给家长。
姜晚栀觉得, 她学习能力极差,甚至根本无法学习的“天赋”在那时就可见一斑。因为她反反复复地听老师和妈妈讲过很多遍,却愣是没搞清楚这是个什么活动, 只知道“去热闹的街道上发报纸”,好像很好玩的亚子。
所以她很想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不能去。
对, 她有个孪生姐姐, 从外表来看和她一模一样, 叫“姜天爱”。
如这个名字一般,这个温柔的姐姐就是她的天, 也总能带给她许许多多的爱,不亚于她的爸爸妈妈;而她就像在夜晚盛开的栀子花,可以在这样的宠爱下肆无忌惮地生长。
姜天爱早慧,懂事, 优秀。
譬如在幼儿园里,当自己还热衷于和其他小朋友争夺毛绒玩具时,姜天爱喜欢在一旁安静地画画;当她心爱的小兔子玩具被她最讨厌的小朋友给抢走时, 她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老师纷纷来“劝架”,姜天爱也会放下画笔,过来抱住她,跟她说:“我们家也有好多好多的玩具呢。”
对啊,自己家里的玩具比这个幼儿园里的玩具都多。
姜晚栀不哭了,鼓着腮帮子,盯着那只兔子看。
——可是还是好喜欢那只小兔兔啊。
后来姜天爱和爸爸妈妈说:“我想养两只小兔子。”家里就有了两只小兔子,活的。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
姜晚栀好喜欢好喜欢这个姐姐,却不知道她有先天性心脏病,甚至早早就被判下了“基本不会活过18岁”的残忍诊断书。
她的没心没肺可能也是天生的,默认自己的姐姐就是很娇弱,不能参与任何太耗费体力的活动,从没有过多怀疑。
妈妈也只是简单跟她说:“姐姐比你出生早,体质就差些,你要爱姐姐。”
嗯,她超爱的。
但虽然这么想,她永远是最被娇生惯养的那一个。不擅于表露心迹,不知道爱一个人应该怎么做,之后也为此付出了很多无比沉重的代价。
但那都是之后的事。
这次的“卖报纸”活动,是她第一次知道姐姐不能太受累,不会去参加。
听妈妈解释说:“天气太热了。而且我问过老师,这活动挺累人的。甜甜(姜天爱的小名)可能受不了,所以就不去了吧。”
那时候姜晚栀五岁,对这北城夏日的鬼热天气还不算抵触,因为没什么“会晒黑”、“流汗好脏,黏黏腻腻好难受”的概念。
就算有点受不了,这样的负面情绪也比不过贪玩好动。
她理解姐姐,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出生到现在,无论做什么,两人几乎都是形影不离的。这次的活动她非常喜欢,姐姐却去不了。
别别扭扭地闹了点小不愉快,最后的决定是:她自己一个人去。
她兴奋又忐忑,却不好在去不了的姐姐面前过多表露。
只是这位善解人意的姐姐永远那么温柔,看起来比她还要开心,不停地给她加油鼓劲说:“栀栀,你要加油哦!多卖些报纸,也替我卖一些,我也想给需要帮助的小朋友们捐钱!”
“嗯嗯嗯!”姜晚栀点头如小鸡啄米。
并且被姐姐这么一说,她有种“你是全家希望”的感觉,自豪的情绪打心底里油然而生。
这个意义非凡的周六就这么到来了。
她兴奋得几乎一夜没睡,却格外有精神,吃饭的速度比家里的小兔子啃萝卜条都快,随后接受家里阿姨的“全副武装”,挺着小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全然一副准备上战场冲锋陷阵的架势。
她被扎上两条细细的麻花辫,被穿上一件崭新的白色T恤,被套上一条妈妈非常喜欢的背带裙。
而后是斜跨式草莓零钱包。妈妈说:“挣到的钱就塞进这里,最后交给老师。小心一点,记得把拉链拉上,不要把辛辛苦苦挣到的钱给弄丢。”
还有斜跨式小水杯,盖子上是一只小兔子。如果按一下它粉红色的鼻头,就可以弹出来吸管喝水。
妈妈说:“想起来就喝水,你总是不知道自己渴不渴。吃的就不给你拿了,你身上的东西太多了。如果实在太饿,就找老师给你买好吃的。不要害羞,妈妈之后会给老师钱。”
姜晚栀点点头,努力把这些话记住。
最后是一顶小渔夫帽,被稳稳当当地扣在她小脑袋上。
她被护送着离开家门,坐上司机叔叔的车,乖巧地向几人挥手说:“妈妈再见,阿姨再见,姐姐再见。”
真有种被寄予全家厚望的感觉。
但不出多久,她这位“小战士”就被无情的现实给击败了。
来到活动地点,“热闹的大街”、“卖报纸”、“挣钱”……对她来说,这些概念本模模糊糊的,忽然就具象化了。
因为是北城数一数二的私立幼儿园,财大气粗,这一活动被举办得相当有排场:几条商业街被红色的警戒线封锁,只留下几个出入口,标有明晃晃的“您已进入监控区域”字样,所有进来的人都要接受检查,被禁止带任何危险物品入内;无数老师与警察叔叔分布其中,尤其是边缘地带,保护所有小朋友们的安全;许多地方甚至建起拱门、拉起横幅,标有“小新星幼儿园公益卖报纸活动”。
后来想想,这样的场面堪比大型综艺录制现场。
甚至有家庭专门请了跟拍摄像师,全程跟随自己的孩子录像。之后大概会做成视频,纪念这特别的一天。甚至可以向亲友炫耀道:“瞧瞧,我家宝贝从小就开始参加公益活动了!”
之后这个活动还被不少媒体报道,调侃道:瞧瞧呐,这就是富人孩子的童年。
总而言之,一派热闹的景象。
姜晚栀却彻底懵逼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活动过。
时间一到,活动开始了。
她被分发到一大摞报纸,走入熙熙攘攘的大街中,看川流不息的人群从眼前经过,却不敢和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说话。
甚至刻意躲避着靠近自己的人。
曾几何时,在家里,乃至在幼儿园里,她都是上天入地的小霸王。不想一到外面,就是个话都不敢开口的小怂包。
她也没有好朋友做伴。
在幼儿园的时候,她一直和姐姐待在一起,几乎不和其他的小朋友交际。
……就这样,中途的时候,有三个大哥哥注意到她,觉得她实在太可爱了,便拦住她去路,弯下腰问:“小妹妹,你卖不卖报纸?”
“……”
她立即跑掉,随后听见他们发自内心的疑问:“我去,我们看起来这么像坏人么?幼儿园小孩都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