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王妃,您必须让殿下迅速披上铠甲,起来战斗。”宁谌说的干脆果断,毫不犹疑,“我想,无论是我巡防司,又或是景州,也绝对会站在殿下这一边。”
明環扶额摇头,“可是允照那个性子诸位又不是不知道!让他与皇上彻底撕破脸,简直比登天还难!”
“是啊!殿下重情,可会与皇上作对!”众人皆叹。
宁谌也低头不语,因为明環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确实难。
其他人也摇头叹息。房间中一阵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環忽然眼中一亮。
“王妃可是有法子?”
明環缓缓起身,慢慢走近窗边,眼中似有雷霆万钧,只是下一秒,那些暗流汹涌却在一瞬间消失,只留下一抹清荡笑意。
“诸位说的没错,允照重情重义,想让他奋起反抗,除非----朝着他的最痛处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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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正宫内,昏暗肃穆。
萧铮站在空荡的殿中央,垂首已待。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一堆折子,齐刷刷从案台处飞了出来,直直地扔在了萧铮的身上。
“枉朕多年来对你如此信任!你简直是罪大恶极!公孙贤已经将这几年,你委托他,还有其他朝中重臣做的事全都和盘托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见殿中之人不说话,萧铉拍案而起,“你明知朕最恨贪污腐败,你身为亲王之尊,还敢这般肆无忌惮!你把萧家祖宗置于何地!又把朕的颜面置于何处!啊?”
暴吼过后,大正宫陷入一阵沉肃的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铮蹲下身子,慢慢捡起地上被他扔出去的弹劾折子,“这里只有皇兄与我两人,皇兄不用演戏演得这般恼怒,气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萧铉怒容消散,紧皱的眉头开始舒展,眼梢勾起了一丝狡黠的弧度。
“母后死的时候,我只有五岁。”萧铮边捡着折子,边自嘲笑道,“那个时候我像个傻瓜一样站在凤栖殿外,以为母后只是午睡了一场,晚间便会醒来,只是没想到,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龙椅之上的人,微微怔愣,指尖一颤。
“是皇兄牵着我的手,告诉我,从此以后,你我兄弟同为一体,相依为靠,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站在我的前头。”
萧铮将折子完好地捡了起来,深眸之下,有心痛,有不甘,有失望,有哀伤,那些复杂的情感纠葛交织在一起,像是要将那抹对视的目光劈裂开来。
“这么久了,皇兄怕是忘了吧……”
龙椅之上,转动玉扳指的手微微一顿,但只是一瞬,随之而来的则是一声嘲讽般的叹笑,“不是朕忘了,是你忘了。”
萧铉缓缓起身,那双深冽的眼睛慢慢上抬,像一束极地冷光,落在面前之人的身上,“是你忘了,你忘了朕才是皇帝,才是这个天下之主。”
“是啊!是我忘了,忘了这个位置总有种潜移默化改变人本性的能力。”
萧铮沉默了很久,才朝着前面,行稽首大礼,“对于公孙大人的指控,臣弟认罪,还请皇兄念及一些骨肉亲情,放臣弟一条生路,臣弟保证此生永再不踏足京城。”
“噢?”萧铮摸着下巴,饶有兴味地打量他,“一向不畏生死,不惧危险的凌王殿下如今竟开始贪生怕死起来了?”
萧铮没有任何隐瞒,“我答应过明環,此生不会比她先离开,所以,还请皇兄成全。”
“明環……又是明環……”萧铉讥诮一笑,“你这般为她着想,是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臣弟自然清楚。”萧铮再次向他请命,“还请皇兄成全。”
“你……当真放得下?”
“臣弟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
“好-----”
龙椅之人十分满意,“既然凌王心意已决,那么”
“但臣弟有一个条件。”
“所来听听。”
“臣弟此去,与京城的一切算是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葛。林大人,濮阳大人,邵大人,袁大人,还有宁家,都曾在危难之时,不遗余力地相助过皇室正统,相助过皇兄,还请皇兄顾念旧情,放过他们,臣弟在此感恩不尽。”
“他们只是帮你,并非帮朕。”
“无论是帮谁,也是为了维护皇室正统,维护皇上。”
萧铉冷笑,“凌王可真是重情重义,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着别人。”说完,顿了顿,才道,“只要你永不再踏足京城,朕,自当守诺,不动他们。”
“多谢皇兄成全。”
萧铮转身,没有再多言什么。
“等等!”
“皇兄还有事吗?”
大正宫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身后的那个人像是在低头抽泣,嘶哑的声音沧桑至极,“允照,朕没有怨你,你也不要怪朕。”
“臣弟明白,臣弟也从未怪过皇兄。”萧铮淡淡一笑,释然从容,“此去一别,怕是永无再见之日,万望皇兄保重龙体,福泽万年。臣弟告退。”
获罪诏书于三月初七正式通告全国。
凌王萧铮,罔顾朝廷法度,贪污受贿,罪大恶极,念及其皇室血脉,特赦死罪,今罢免京中一切职务,贬为云州康城郡守,永世不得入京。
“允照落魄至此,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朋友前来送行,真是不枉此生啊!”
离城门口十里的茶铺口子,很多慕名而来的人都聚集在此,前来相送。
他们之中,有巡抚府司的官兵统领,有各部各司的朝廷官员,也有军方营中的士兵将领,这些年,在如此残忍的党争之下,百姓官员,统领将士,但凡还有一点忠义之心的,大多是失望不已的,他们都盼望着,盼望着这场党争能够快点结束,好还这天下一个圣明公道,好还这朝廷一片清明坦荡。然而如今等到了党争彻底结束,却未等到一个清明的社稷朝堂。
他们依旧在失望。
第50章
“好了诸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告辞!”
马上之人清朗一笑,坦荡潇洒,如同他们在当年见到他之时一样,那个放浪不羁,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模样,那个恣意潇洒,却笃定从容恳请他们襄助皇室正统的时候。
他还是那个风流潇洒的凌王,还是那个重情重义的萧铮,还是那个只让人只见一面,就想心甘情愿追随的人。
“殿下就这么走了,连这告别的时间都不留给老夫了?”
萧铮侧笑,“宁大统领自己来晚了,还怪我?哪里来的道理?”
“参见殿下。”
“老夫还有些话想跟殿下单独聊聊,不止殿下可方便?”宁谌道。
萧铮撩开车帘,抚了抚明環的发髻,“我马上就来。”
明環点头。
“叶英,蒙乾。”
“属下在。”
“我与宁大统领说几句话,你们先去前面的驿馆等我。”
“是。”
宁谌做了个手势,“殿下,这边请。”
萧珩看着马车走了一段距离后才随着宁谌看到一旁的溪边。
“宁大统领可不是会伤春悲秋的人啊,说吧,来找我什么事。”萧铮开门见山。
宁谌侧身,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像是要把他看穿。
萧铮不自在地用余光瞟了瞟他,“别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行么?”
“怎么?师傅看看即将远行的徒弟都不行了?”
“得了吧,您这眼神哪像是我师傅,倒是一暗恋我的小姑娘--”
“你个臭小子!”
萧铮正想避开他的一掌,却见他高高举起的右手缓缓落在他的头上,轻轻拍了拍,“臭小子。”
宁谌鲜有慈爱地看着他,像是在回忆一件十分久远的事,“老夫记得先帝把你交给我的时候,你才四岁,一转眼都这么大了……我也老了,真是时间不饶人呐……”
萧铮不语。
“可有不甘?”
“没有。”
“可会遗憾?”
“不会。”
“恨他吗?”
“不恨。”
“这个世上自己唯一的血脉亲人,一个并肩作战这么久的战友兄弟,一个你誓死效忠不愿背叛的人,如今这般打压你,构陷你,污蔑你,伤害你,萧铮,你心寒吗?失望吗?难受吗?”
萧铮看着远处,目光复杂,像是像是胸中纵有雷霆万钧,唇齿之间终究只剩云淡风轻,“宁大统领这话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