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環将丫鬟扶起来,“是王妃,也是四小姐,你没叫错,何罪之有。”
“妹妹……”明徽艰涩地开口,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来,都别站着了,快坐下,饭菜都凉了!”沈媛将明程拉到位子上坐下,替她斟酒,“咱们一家人今晚,就好好吃顿饭。明環说的对,是王妃,也是四小姐。”
明徽一笑,明環同样一笑,三人坐在一张圆桌之上,气氛十分温馨。
“想来这些日子,你一定没好好吃饭,人都瘦了一圈,今天多吃点。”明徽有些不知所措地替她夹菜,“吃完饭,还有干果点心,听小媛说,你不喜甜,所以没让人在这莲子羹里放糖,看看味道如何。”
明環接过他乘来的莲子羹,微微尝了一口,确实不甜,但不加糖却失了莲子的清味,味道终是差了些,可不知为何,心中甚为感动。
“味道很好,谢谢。”
见明環将那一碗莲子羹喝了大半,明徽和沈媛相视一笑,那眼中的欣慰让明環竟有一些恍惚失神。
“呀!我给明環炖的鸡汤忘记拿出来了,我去拿。”
看着沈媛的背影,明環有些恍惚。
这……就叫家人吗?
“听说宁桦去找过你?”
明環点了点头,“没什么事,她心中苦闷,让她发泄发泄也是好的。”
“对不起。”明徽愧疚地说道,“为了我自己和林家的婚事,伤了你,还让她误以为是你设计,是我对不起你。”
“都过去了。”明環淡淡地回道,“当初是谁设计的并不重要了,兄长没必要自责。只是如今大嫂已有身孕,我希望你不要再伤她的心。”
“我知道。”
“来,明環,喝点鸡汤。”沈媛笑着走进来,香味四溢。
“此去隋州,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明徽闷下一口酒,看向明程,面容担忧,“妹妹一人孤身在京城,务必保重自己,让我与你大嫂安心。”
明環神色凝重,眉心紧蹙。
她未必不知道明逸的担心。
这京中出嫁女子,没有无母家支持,而在夫家受尽委屈白眼的例子不在少数。
然而相较于,自己受尽白眼或委屈而言,萧珩那日的话无法不影响她的重视,只要明徽还在京城,只有他还是巡防司副统领,皇上总有一日会容不下他,那些曾经的贪污之事终究会成为送他进坟墓的把柄。
她不能冒险。
“隋州四季如春,乃宜居之地,想来这孩子出生在那,长大应该会是个清逸潇洒之人。”
明環摸了摸了沈媛的小腹,眼角含笑,带了一丝隐约可见的欣慰和期待,“隋州,隋又通随,随性而为,自在坦荡,不如叫明随吧。”
“明随,是个好名字呢!”沈媛笑着抚摸自己的小腹,“明随啊,姑姑那么喜欢你,你是不是该敬姑姑一杯酒才对?”
明徽也笑,“翠儿,去把四小姐的酒热一下吧。”
“是。”
明徽看了翠儿一眼,嘱托道,“记住,要热一点,四小姐身体不好,不能吃冷的。”
“是。”
酒过半酣,已是子时。
房间里已没有了方才的欢声笑语,温馨和谐,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安静。
“相公……”
沈媛噙泪地看着双手抱头,面色沉重的明徽,下一秒便抓住他的衣袖,“相公,不能这样,真的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她,他是你亲妹妹……”
“亲妹妹?”明徽一声痛笑,“我连明霏她们都可以舍弃,何况一个同父异母的庶出妹妹。”
明明是冷漠残酷的话语,却偏偏夹杂这一丝痛苦的嘶哑。
“她,她已经够不容易了,相公,你在考虑考虑,在考虑一下好不好?”沈媛看着床上那个已经失去意识的人,泣不成声。
“考虑?考虑什么?你的父亲现在见了我像是见了毒药,但凡我有一点办法都不会让自己走到这一步!”
“可是”
“没有可是!”
明徽起身,再次抬眼之时,已是一片淡漠炎凉。
“派人去请凌王殿下吧。”
那日在林府,在看到明環手臂无意露出的那颗守宫砂痣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和萧铮没有圆房。
这段婚姻有名无实。
而究其源头,不可能是萧铮不愿意,否则当初他也不会那般求娶明環。
只有一个原因,是她不愿意。
“去帮四小姐沐洗打扮一下,换身衣服。”
“是。”
是去是留,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萧铮,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要想留在京城,他,别无选择。
第38章
床榻之上的人,流云浅妆,姣丽动人,一袭薄纱长裙下,玉肤更显白皙,衬得那一具妍美的胴体愈加妩媚,诱人深入。
萧铮站在离床塌一丈之远的地方,审视地看着熟睡如梦的人。
明徽站在他身后,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只得行礼道,“殿下尽可放心,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扰。”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铮那张冷峻容颜,陡然一笑。
“明副统领还真是玲珑心思啊!”
轻佻的话语,带着笑意,在安静如丝的房间内响起,平添了一丝瘆人的意味。
萧铮走到床边,凝视着她,手不自主地抬起,将那一丝凌乱的发丝轻轻拨至耳后,眉眼间闪过一丝极重的痛意。
“殿下,若是”
明徽的话嘎然而止,脸色瞬间煞白无比。
只见萧铮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了她身上,遮住暴露的肌肤,然后将她缓缓抱起。
与明徽擦身而过之际,萧珩顿住脚步,嘴角依旧带着专属于他的雍雅笑意,只是那双眼里所凝聚的锋冷,却仿若千年寒冰。
“萧铮自问阅人无数,不会看错什么人,明副统领还真是好本事啊,能让本王看走了眼。”
“殿”
“听说隋州的六露溪是出了名的清澈纯净,温神静心,应该很适合明副统领这样的人。”
他说完,嘴角的笑意更深。
只是在踏出房间的一刹那,那抹雍雅浅笑骤然凝滞,沉冷似霜。
时至九月,暑气犹存,只是夜里依旧有些凉。
子时的京城已经宵禁,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
他抱着她,一路缓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头,看了怀中之人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想哭就哭吧。”
刚说完,萧铮明显感觉到胸前身体的颤抖和抽搐。
他知道她一直醒着。
对于一个嗅觉敏感的人来说,一丝气味的异样都会察觉。
从他走进那房间,看见桌上那杯加了药的酒之时,他就知道,她一定察觉到了,并且一直清醒着。
她没有选择拆穿,只是因为想要看看所谓的家人,所谓的亲情,到底可以龌龊到什么样子。
又或是因为,她是在等着那个人回头,回头看着她,说一句,“妹妹,我们是一家人,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到哪里,都是一家人,因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血脉相连更重要。”
然而,那个人终究没有。
他看着她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臂之间,怀中的身体不断冰凉,胸前的衣衫似汹涌而起的云海一翻滚般湿透寒透,那一声声憋回了胸腔之内的恸哭,深夜之中,只能依稀听见间断而微弱的哽咽呼吸声。
离京的那日,凌王府门前便多了很多来送行的人,百官都是有眼睛的,代替君王,巡视边关这种事,不是每个亲王都有这个资格的。
“王妃,殿下还要和各位大人们道道别,吩咐属下,先带您前往城外和林大小姐汇合,他随后就到。”
明環点头。
说到底这种应酬之事,她也并不擅长。
“王妃,怎么了?”
明環收回望向匾额上那三个大字的视线,“没事,走吧。”
凌王府。
从此,和她毫无关系。
她应该觉得轻松的。
这个牢笼,她几近挣扎,如今终于要摆脱了,她应该为此欢喜的。
她曾经那么想要的自由,此刻就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我还真是头一次见人,自己把自己气成这样的。”林飞鸾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脸色铁青的人,“真是搞不清楚你如今到底在想些什么。”
“谁告诉你我生气了。”
“你没生气,摆这幅臭脸给谁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