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啊!给我继续打!”
大约是她的发髻散了下来,暴露了女子之身,让那些官兵觉得可能再打下去,人就要死了,预示便收了手。
“赶紧滚!巡防司可是你能来的地方!滚!”
她的姐夫也极尽嘲讽,“区区庶女,在巡防司这丢人现眼,要不要脸?还不滚!”
而她只是强撑着身体,转过身,对着他们所有人说了一句话。
虚弱,清晰。
清晰到只被当时在场的一位没动手的守卫听到的话。
流佩给她上药的时候,眼泪哗哗地流。
“这都是些什么人!这个世上到底还有没有公道了!竟然把人打成这样!小姐,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
明環摸了摸她的头,“死不了。”
“小姐还说混话!”流佩心疼大哭,“夫人还在牢里,小姐又受了伤,为何老天这般不公平?!”
“怪老天可是没有用的。”明環强忍疼痛,侧了个身,“我只是担心母亲撑不了几日。”
徐念来看她的时候,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我已托人将煎好的药送给伯母服下,你不用担心。”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明環知道他虽是世家公子,但并非京城贵族,能将药送进去,定是托了许多人脉关系,耗了许多心血。
“谢谢你,徐念。”
徐念摇头低笑,“你总是喜欢跟我说谢谢。”
“因为你总是帮我。”
徐念也不同她争执,只是将一封请柬交给她。
“这是什么?”
徐念笑了笑,“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明環接过,正红请柬上清晰地用写着三个墨黑大字:凌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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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凌王府最有名的九曲长廊!真是名不虚传,走在里面整个人都飘飘欲仙的,感觉都和平日走路不一样呢!”
“我也听说呢当年凌王殿下即将开府封王,先皇特地派了岭南巧匠,建了两年才建成的呢!”
“哟!这是谁啊!这么不长眼!”
本是兴致阑珊的众位小姐,突然被一声尖扰。
戚吟狠狠瞪着眼前的人,见她从不远处的清溪畔走来,虽一身浅蓝色水秀琉璃长裙,却还是两年前的款式,心下便瞧不起她起来,“凌王府的宴会,竟还穿着两年前流行的色彩料子,真是丢人。”
戚吟满脸鄙夷之色,见她朝自己微微颔首表示歉意,正要说点什么,却见她一言不发地便朝前面的人群中走去,才稍缓和的气又蹭蹭上了火,“这到底是哪个府邸的!这么不懂规矩!”
“哎呀!今日是凌王殿下的宴会,别跟这种人置气了!”
“可不是说,凌王府的请柬现在千金难求吗?看她那穿的也不像是个大户人家,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进来高攀富贵。”
戚吟的脸色恨妒交加,大家都相互使了个眼色,不再说话,只是心里却多了几丝嘲笑。
谁都知道,戚吟虽然乃开国将军戚正光之女,可这京中想嫁给凌王的女子不知该有多少,她戚家又算得了什么?
不止戚家,也不止这京中豪门世家,就连整个大楚,想嫁进凌王府的怕是数不胜数,景州,燕州,西域,诸多豪门,又怎会轮得到她戚吟?
“她慕飞歌不就仗着景州五城的威名吗?!得意个什么!”
戚吟狠狠地低声碎道,可即便她不满,心里却十分清楚,这种联姻看重的便是家世背景,怨只怨她没投个好胎!
“姑娘,我想请问一下,不知宁大统领”
“走开走开!别挡着我看戏!”那贵家姑娘看了面前人的衣着一眼,便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见她走远,还忍不住嘲道,“两年前的款式也好意思传到凌王府来,真是笑死人了。”
“可不是吗?!”
身后一阵窃笑传来,明環顿了顿脚步,目光闪过一丝疲惫和暗淡,但只是一瞬,再次抬眼,那双明眸,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坚定。
“不知姑娘可否见过宁大统领?”
“这位公子,不知可否见过宁大统领?”
“请问您知道宁谌宁大统领在哪吗?”
一晚上,明環几乎都在重复这一句话,然而,得到的回答除了轻蔑的嘲笑,以及不怀好意的搭讪外,她连一句干脆果断的拒绝都未曾听到。
今日若是不能面见宁谌,向他陈述当日大夫人陷害母亲之事,她母亲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怕会一辈子困在巡防司大牢中。
徐念的药治标不治本,若是母亲还在里面一日,那就根本不会好起来!
父亲的灵棺已入土,明徽只是巡防司最末等的官兵,根本见不到宁谌,今日是她唯一的机会了,一定不能失败。
明環摇了摇头,提醒自己振作,徐念费劲心思拿到的请柬,一定不能白费,她从未见过宁谌,如今也只能靠问这一个法子,也顾不得丢脸与否了。
“请问您知道宁大统领在哪吗?”
那小姐见明環面色急切,心一软,便回道,“我刚看到好像在”
“哟!我就说刚看你这么眼熟呢!原来是那位母亲偷盗入狱的明家小姐啊!”
庭院里的人,交谈的,赏景的,看戏的,几乎全都看向了明環。
尖锐刻薄之声传来的同时,戚吟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引得明環扬袖遮鼻,而这个动作像是一个**般,将戚吟今晚的火气全都点燃,“一个破落官家的庶女还敢来这凌王府!真是笑话!”
“她就是那位明家四小姐!”
“听说她娘亲不止盗窃,还和人私通呢!”
“明家?那个明家?我怎么没听说京中有这号人物?”
“本来就是个芝麻小官,不怎么出名,不过自这桩丑闻出来后啊!那这姓明的名号可在一夜之间可传遍京城了!”
“是啊!现在谁不知道明家的这点破事啊!也不知道她和她娘亲怎么还有脸活着的,要是我啊!早就自裁谢罪了!”
四周的窃窃私语,那些谩骂,那些诋毁像一张密网一般,侵袭而来,不留痕迹却毫无缝隙,想一把刀子一般紧紧勒住她的脖子。
喘不上气。
明環站在原地,漠然地看着那些人,一时之间,干涸的窒息感从全身各处经脉袭来,将是要把整个人撕裂开来。
“我刚看见宁大统领似乎就在前面的晨光苑,快去吧。”
耳边低声却安慰的话语无疑像是一剂强心剂,见明環惊诧地看着自己,林飞鸾冲她一笑,又见她嘴唇干涩,便将手中的茶水递给她,“我见你刚从那边过来,应该知道路,快去吧。”
“谢,谢谢。”
“林大小姐心肠这般好,小心遭了这庶女的算计啊!”
林飞鸾冷冷地扫过说话的那人,那人只能讪讪一笑,走到一旁。
明環心绪微动,淡泊的眸子闪过一丝感恩,躬身朝她道谢。
只是在明環猝然转身的瞬间,却毫无征兆地撞向了身后不知何时走过来的人。
茶水四处飞溅,瓷杯清脆碎地。
难堪,且狼狈。
“你没事吧。”
面前雍雅的声音似玉石叩壁,不轻不扬,不妖不濯,却带着一种独属于他的高贵气场。
他十分绅士地扶起她,在周围众多惊愕目光的注视下。
明環的目光从他腰间的金鎏锦腰带慢慢上抬,直到触碰到他那双含笑墨眸下射来的矜贵浅笑,被他扶起的手骤然回缩,“没事。”
见他好像是扫了一眼袖口处被她撞翻的茶渍,但却很意外地并未恼怒,只是朝她笑了笑,十分有风度介绍着自己,“你好,我是萧铮。”
第20章
“你好。”
明環从方才的状况中回了神,焦急探寻的目光却落在前方晨光苑的方向。
宁谌的方向。
“姑娘整晚都蹙着眉,是我凌王府的宴会很无趣吗?”
明環一怔,丝毫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话。
凌王府的大门口,她一个人站在那,直到最后一家府邸的马车离去,她依旧没有见到宁谌,那位清高孤僻的巡防司大统领,如同之前一般,依旧没有前来。
“姑娘家住哪?我派人送你回去啊。”
明環回眸,高阶上的那人一袭墨兰锦绣刺云锦袍,月白之冠,华如明月,贵似美玉,正眉目含笑地看着自己。
“不用了,谢谢。”
她知道他是谁;
可,他大概并不知道她是谁,否则应该不会屑于送她这样的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