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铮将她搀扶起来,“今日怕是要有些累,参汤喝了吗?”
“嗯,一早起来,就被这丫头灌了两碗进肚了。”
萧铮笑,“星儿有功,赏。”
“多谢皇上!”
大正宫内,宫门紧闭。
诸侯百官早已于大正宫外,垂首屏息以待,偌大的宫城,寂静无声,肃穆威严。
大正宫殿内,萧铮和明環并肩立于殿门之后,等待吉时。
钟响,罄鸣。
萧铮目光清明,微微抬起手心,浅浅一笑,“以后还要请皇后娘娘继续相伴了。”
明環也一笑,将手置于他的手心,“以后也要请皇上继续指教了。”
鼓角齐鸣,浩荡磅礴。
殿门缓缓打开。
阳光丝丝嵌入。
直到那一声声朝拜之声,如同云巅山海般震耳欲聋袭来。
“臣等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皇后吉祥安泰,福泽万年!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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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
宫城外,一骑轻骑沉啼而过,溅起阵阵尘土飞扬。
“参见豫章王殿下!殿下万安!”
“微臣萧钦参见皇上,愿皇上吉祥安泰,福泽万年!”
叶英亦朝他鞠躬行礼,“豫章王殿下万安!”
“叶大人有礼。”
眼前之人的神色有一丝疲惫,但依旧清雅如昔。
“朝拜已经结束,皇上正和各州诸侯,朝中百官饮酒续话。”叶英道。
“如此这样……”萧钦顿了顿,“那本王明日再来。”
“殿下留步。”叶英看向一旁的蒙乾,蒙乾点了点头,走到他面前,神情肃穆,“豫章王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皇,皇后?”
萧钦脸上闪过一丝起伏,“皇后娘娘?”
“正是。”蒙乾嘴角一勾,“豫章王殿下不止是朝廷股肱,也是皇上的堂兄,和皇上皇后算来也是一家人,豫章王殿下理应也该去中宫拜见;再者,皇后娘娘因着殿下未收画作一事心有愧疚,一直心神不宁,此次殿下进宫,皇后娘娘甚是关心。”
萧钦垂头。
“豫章王殿下?”
萧钦回神,“本王知道了。”
蒙乾颔首,“豫章王殿下,皇后娘娘见不得刀剑血腥,还请殿下卸下戎装佩剑,素身觐见。”
萧钦点了点头,便褪下了盔甲和佩剑。
守卫抱拳,“皇后娘娘已等候多时,殿下里面请。”
凤栖殿宫门缓缓拉开,十丈的高墙永巷如同死寂一般。
凤栖殿,正殿凤椅之上,明環一袭墨蓝色正装朝服,金翟凤冠,威仪深沉,让人不敢仰视。
“皇后娘娘,魏大统领已率禁军包围了凤栖殿,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娘娘懿旨一下,便可生擒豫章王萧钦。”
明環端起手旁那杯热气熏疼的清茶,缓缓用茶盖划过水面,轻盈寡淡的话语从唇齿茶香中如颗颗玉珠滴落般淡然,却又似天弦触地般冷重,“以本宫白玉耳坠为号,若他不愿交出兵符,直接拿下。”
“是。”
“微臣萧钦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殿中之人一身华白素衣,恭敬地朝着高阶之上的人行稽首大礼,“愿皇后娘娘吉祥安泰,长乐凤栖!”
金翟凤冠下,那张熟悉的容颜依旧绝美如初,隐约可见当年那一丝清澈纯然。
“豫章王免礼。”
“谢皇后娘娘。”
“豫章王一路奔波回京,幸苦了。”明環看向一旁的星儿,“赐茶。”
“娘娘言重。”萧钦颔首行礼,“皇上,娘娘厚待,微臣自然感恩戴德,不敢有丝毫懈怠。”
“感恩戴德……”明環轻抿一口清茶,浅浅一笑,“北岳山之乱已平,北境也素来安稳平静,豫章王却迟迟拥兵不返,驻扎梦凉山一带,对峙奉天,燕州,琼州三州铁骑,这似乎不太像感恩戴德啊……”
萧钦面色无澜,平静如初,一字一句,清清淡淡,却掷地有声,“豫章王府多年来镇守北境,只想过安生日子,可惜北境其余诸州却不答允,微臣此举只是为了替亡父,替列祖列宗保豫章百年门楣不损,并无任何不敬之意。”
“奉天,燕州,琼州三州齐齐上折,豫章王却说冤枉?”
萧钦低头一笑,“皇后娘娘若不信,微臣再怎么解释也只是白费唇舌。”
“好。”明環肃然抬眸,冷冽无比,“本宫再问豫章王,领兵三万回京,不进城,不进宫,不述职,又所为何?”
萧钦抬眼,直视高阶之人,“西云台于六月二十四那日倒塌,微臣不进城,不进宫,不述职,皇后娘娘真不知所为何吗?”
明環并不惊讶,只是冷冷一笑,“本宫便知道,豫章王不是为了北境,也不是为了豫章王府,是为了怀王。”
“怀王?皇后娘娘入主中宫,母仪天下,连大行承汉皇帝的名讳都不愿叫了……”萧钦寥落一笑,“怀王?在皇上和皇后娘娘眼里,弑兄夺位是不是可以就这样一笔带过?”
明環并不恼,只是缓身坐下,继续喝茶,“那滥杀无辜,罔顾亲情就应该被置若罔闻吗?”
萧钦低头不语。
“怀王萧铉还未登基之前,曾于西疆战场上相救过令尊,本宫知道豫章王对怀王是有情意在的,只是这种情谊在朝廷正道面前,是不是该收敛些?嗯?”
萧钦失笑,不禁质问,“正道?皇后娘娘告诉微臣这世上到底何为正道?!”
“你放肆!”明環震怒,拍案而起,“承汉二年四月,三王叛乱,血洗京城,是皇上自景州单枪匹马回京,将怀王从刀锋下救了出来;承汉五年七月,张太后令齐王,永州携军回京,意图逼宫篡位,又是皇上浴血奋战,拼死相护,方解京城之围;承汉六年八月,怀王改革兵制,意欲削兵,又是皇上,毫不犹豫地将先皇留给自己的十万亲兵悉数上交,助他巩固皇权。无论是为臣为弟,皇上从未负过怀王。可怀王却步步紧逼,要置我夫妇于死地,本宫敢问豫章王,皇上同本宫就该坐以待毙,任其刀俎吗?”
“但起码你们可以保他一条命。”
“可笑!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难道豫章王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凡是因果皆有报,他若能在党争之后励精图治,与民休息,而非滥杀无辜,打压忠良,又何至于逼得整个天下都要与他为敌?”
殿内安静许久。
萧钦才一字一句地问她道,“怀王----真的是自尽吗?”
“是非黑白,后世史书自有定论,本宫不必跟豫章王你交代。”
明環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若豫章王非要报仇,本宫现在就在你面前,殿下大可动手,本宫绝不反抗。”
第15章
萧钦明显一怔,“你,你知道我不会。”
明環柳眉微动,“既然不会,豫章王也该知道,自己身为臣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否则伤的可就不只是北境百姓的福德,更是与皇上的手足之情了。”
明環说完,凤栖殿内便如同坟墓一般死寂。
凤栖殿外,禁军弓箭蓄势待发。
明環抬手缓缓用茶盖划过水面,微微喝了口茶,眸光流转之间,右手已悄无声息地抬起,正欲抚上右耳处的白玉耳坠,却见萧钦一直垂下的双眸忽然凝视于她,“你,好吗?”
明環一怔,显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
“你---是真的欢愉喜乐吗?”
空旷旷的正殿,响起一阵回声,清亮却沉重。
“你说什么?”
“罢了。”萧钦低头,怅然一笑,“十六年前,他便力排众议,立你为后,十六年来,又为你虚设六宫,独宠凤栖,这桩桩件件,古往今来,帝王唯他一人如此,你又怎会不欢愉喜乐……”
明環眼瞳铮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握着茶杯的手竟有些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这个,还请皇后娘娘转交给皇上。”
那块案台上,他呈上来的那块鎏金兵符,像是一丝刺眼的光芒,生生刺进了明環的双眼。
“为什么?”
那块豫章王府世袭荣耀的兵符,那块足以称霸北境的兵符,他竟这般轻易交了出来?!
“为什么?!”
明環追问,这并不是她料想的结果。
她以为他会殊死抵抗,她以为魏重的禁军并不会太容易就拿下他……
“不为什么。”
萧钦释怀一笑,像是历尽千帆归来一般,“这并非我愿意的选择,只是因为这是你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