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种臣揣测圣意的本能。
不需帝王多言，仅仅一个眼神，就能让老陈明白圣意。
那一瞬间，顾业明仿佛苍老了很多，又像放下了包袱和重担般。
顾甄云已经有了可以真正守护他一辈子的男人，他是时候把这份责任交出去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瞒了二十多年，现在小云长大了，有了羽翼，有了更大的港湾，我相信你能守护好她，我也不隐瞒了。”话一出口，顾业明居然感到解脱。
无人诉说，苦守二十多年的秘密，无人倾诉，甚至连自述都不敢。
害怕隔墙有耳，害怕被不知何时回家的顾甄云听见。
“小云的生父是方氏集团总裁，方振，小云坚持回国复仇，虽然我不抱希望，却依旧不害怕小云有何闪失。
因为我知道，最后关头，只要我告诉方振这个秘密，不论小云做下何等错事，方振必然会护她周全。”方振不认识他，他却没少关注方振。
像方振那样的大人物，即使没在国内，国外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说到底，顾甄云不论哪点，都不像他的女儿。
他懦弱，无能，别说优良的生活保障给不了，到后还成为顾甄云的累赘。
顾甄云天然的贵气，那是血脉相承的高贵，即使呆在他这个小家，也无法掩盖。
她自信，强势，大气，凌厉，果断，全是遗传那个男人的优良基因。
他对方振那么有信心，那是因为方振这些年的行为，都被他看在眼里。
对衣若执念不忘，苦寻二十多年，杳无音讯，依旧不放弃的寻找。
衣若在天有灵，也会得到安慰吧。
黎烨十分尊重顾业明，没有打断，只是安静的听着，给自己和顾业明沏了壶满茶。
“我一直暗念小云的母亲，真名叫衣若，可衣若最后喜欢上方振，所以到最后，我的暗念都没说出口。”顾业明仿佛想到什么快乐的事情，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继续。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就在我满心为衣若祝福时，衣若忽然哭泣着跑来找我，求我帮她离开，远离方振。
我不明白，一直追问，衣若才哭着说，要救她的孩子，她已经坏了小云，可被杜美玲下了蛊毒，那是名叫噬心蛊的巫蛊。”回想到二十年前的惊心动魄，顾业明现在还记忆犹新。
他没有能力替衣若报仇，只能遵守与她的约定，守护好顾甄云。
在这个守护的过程中，已经不仅仅是和衣若的约定，还有他的本心所向。
顾甄云三个月时，衣若终于在噬心蛊的侵蚀下去世，那时候，死对衣若才是一种解脱。
只要她不爱方振，不爱顾甄云，她还能多活二十年。
可惜她做不到。
她无法不爱方振，她知道方振在英国早有家室，她尝试过离开他，逼迫自己忘却他，却根本逃不出他编织的情网。
犹如飞蛾扑火，不要命的撞上去，最后烈火焚身，她却不后悔，因为她有顾甄云。
那是她和他爱情的结晶。
杜美玲和方振并无感情，在没遇见衣若之前，方振的世界只有商业，家族，对于结婚，配偶，是谁，和谁，都无所谓。
可一次华夏之行，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后悔。
还是铺天盖地，要淹没他的懊悔。
头一次觉得，配偶，伴侣，不是随便谁都行，而是，非是那个女人才行。
尽管知道很不负责，可他无法自拔，他能感受到她的折磨，所以他早在准备离婚事宜。
也正是杜美玲答应他离婚，他才返回英国筹备离婚。
只要杜美玲愿意离婚，不论什么条件，他都可以满足。
结果回到英国，杜美玲带着一个小男孩，告诉他，那是他的骨肉。
这场婚约，对方振不过是一次公事，就像一个必行会议。
除了新婚之夜，他履行了丈夫之职，甚至连这座新婚别墅都没再进过。
杜美玲的一切，他也没有关注。
可这不是惊雷，更加让他蚀骨糜心的是，衣若失踪了。
他以为这只是衣若和他开的一个小小玩笑，却没想到，一别成永别。
杜美玲正是趁着方振被调开之际，给衣若下蛊，而后逼迫衣若离开方振。
她要衣若受尽折磨而死。
只是她不知道，衣若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否者，她一定会立即杀了衣若。
如果衣若仅仅的方振外面养的一个女人，她还能容忍。
毕竟那样强大的男人，不是一个女人可以束缚的住。
可衣若千不该万不该，居然妄图小三上位！
想要抢夺她的位置，她的一切。
蛊惑方振和她离婚，所以她只能死。
贪心不住蛇吞象。
顾业明喝了口茶，陷入深深的回忆。
他将衣若带到偏远贫瘠的山区，才躲过方振的搜查。
那样的村庄，一共只有十口人家，哪里来的方振的眼线。
“衣若很爱方振，我不忍衣若受尽折磨，无数次劝衣若忘记方振，最后，还是为了小云平安出世，衣若不再思念方振。
我可以看得出，她只是将思念压在心底。那段时间，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假扮成夫妻，却相敬如宾。
她睡里屋，我睡外屋，可我也无比满足，直到有一天，她和我说，她知道她命不久矣，求我照顾小云。”顾业明的述说，有苦涩，也有甜蜜，时过境迁，他早已看淡。
或者说，和衣若相处的那一年，他就看淡了，明白那是他根本无法插足的挚爱之情。
对衣若，更像知己。
“小云出生时，真的很可爱，大大的眼睛，圆溜溜的，也不哭闹，比一般的小孩都要乖巧。
衣若再次恳求我，她抱着小云，还未满月的身子跪在地上。
我再三保证，一定守护小云长大成人，她才起身。从生下小云，她身体就越发不好，昏睡的时间，甚至比小云还长。”
黎烨不免一阵心酸，为顾甄云，为他的丈母娘。
感谢那个无私的母亲，赐予顾甄云生命。
他一定会好好珍惜顾甄云，永生。
充满敬意，“爸，您辛苦了。”对顾业明，这一声爸，他担当得起。
“小云的生辰，其实不是九月，是六月，因为衣若害怕小云一样遭受杜美玲的迫害，故而修改了小云的生辰。
没坐月子，就顶着假的大肚子到处走，直到九月，安心的去了，我才带着小云一起回到老家，宣布衣若难产而死。
衣若害怕自己的母乳有毒素，小云一直喝羊奶，瘦瘦小小的，到没人怀疑她已经三个月了。”顾业明一个大男人，抱着那么小的顾甄云，回到家，又受到亲人的冷眼。
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到顾甄云快五岁，小女孩时常懵懂的问他，野种是什么？她是野种吗？
顾业明这才认识到，流言蜚语对顾甄云的伤害。
他可以不在意，可顾甄云那么小，那么可爱，她天真，浪漫，惹人喜爱，是他的小公主，她不应该在这样的环境成长。
毅然带着顾甄云再度回到京城，他要给顾甄云更好的生活。
甚至为了顾甄云，他不结婚。
只要听见顾甄云那软糯的声音，叫着他爸爸，肉乎乎的小手摸着他的脸，握着他的手，他顿时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有此女，夫复何求。
感谢命运，阴差阳错，让顾甄云成为他的女儿，有幸见她成长。
从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成长成一朵光彩照人的夏花。
她就应该得到一切的美好。
不知不觉，茶壶已经空了，徒留泡开的茶叶，散落在壶底。
“爸，方……方世伯已经知道真相了，估计晚上就会到这来找您，了解当年的原委。”黎烨说着，忽然神色一变。
转眼消失。
这让顾业明不知所措。
揉了揉眼，难道是刚才的一切的幻觉？
瞥见茶几上那壶空茶，以及两个见底的茶杯，平复下心情。
黎烨确实来过。
前一秒还在和他商谈，忽然变色，到底是什么事情？
黎烨不是凡人，虽然他一时半会没法理解，可他知道，黎烨不会伤害顾甄云。
这就够了。
买菜的林嫂回来，“黎先生呢？怎么不吃过午饭才走？”
顾业明整理好神情，“他有事，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