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瞬间全无,连霁足尖微点,飞身跃至窗外,他寻着味道来到寒潭旁,就连一人半靠在潭边,身下鲜血流入潭中,将清澈的水面染至半红。
白翳察觉到身后有人,一击碎神拳出手,因伤势缘故,这招并未用出原本实力的一成;连霁对于他的招式太过熟悉,
接下这击几乎毫不费力。
两人自潭边过了几招,白翳认出连霁气息,他本无心在打,偏偏连霁出手招招都能恰如其分的化解他的煞气,这让白翳不自觉升出一种熟悉感,仿佛两人不是初次见面的陌人,而是相识多年的故友一般。
收起血煞,白翳闷哼一声,身下血水又红了一个度,他咳了几声,抬眸望向连霁:“老夫识得你,你就是那日将老夫从莫天皓手中带出来的小子吧。”
只说了一句话,胸腔便疼得厉害,白翳咳出一口血水,断断续续道:“我们以前……咳咳咳……是不是见过?”
“为何我总觉得你有几分熟悉呢?”
连霁沉默半晌,轻轻摇了摇头,“未曾。”
白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道:“也是,看你年纪不大,想来不该是见过本尊。”
他说着又咳起来,周身魔息逐渐向外散去,连霁见状皱起眉来,他知晓自己不可能仅凭一颗丹药救活重伤的白翳,却没想到他的魔息会耗散的如此之快。
“小子,虽不知你为何要帮老夫,但念在你我还算有缘,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横竖老夫撑不过今日,你既陪老夫走了这最后一程,老夫倒也不介意做些好事,”他说着眼底凝出一抹红光,上下打量连霁后微微一愣,又咳出几口血来。
“咳咳……你这娃娃没有灵根也敢在七曜宗那群老东西眼底耍花招,胆子当真大得很,”他说着略微一顿:“你叫什么名字?”
“连霁。”连霁并不介意他的称呼,只淡淡道:“救你本是为了阻止苏清辰利用噬灵邪祟吞噬魔煞,带你回来是因为灰羽受了伤,无法将你送至构黎境;至于此次,你身上煞气太重,我担心失控后会侵染整个凌霄,这才不得不出来看看。”
白翳闻言纵天长笑,魔息激荡间,寒潭水面震出一道道血纹。
“连霁……你这娃娃当真是不怕死啊。”
他说着沉下脸来,周身杀气四溢:“凌霄峰?你若真是凌霄的人,死在老夫手上也不算太冤枉。你既清楚老夫身份还要接近老夫,是真的相信自己的能力,还是觉得老夫连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娃娃也杀不了?”
“都有吧。”
“哈哈哈哈好好好,”白翳面皮扭曲一瞬,说不出的愤怒还是其他,他眸光一闪,“那老夫就先杀了你,再去解决苍向寻。”
寒潭之水被煞气漾开,水汽上升凝作拳状,拳风将连霁外袍绞碎,露出纤细的手臂,连霁侧身让出一步,心下叹气之余也懒得在与他纠缠,指尖捏了张寒冰符,将剩余水汽冻结成细小冰刃,指尖微动,冰刃穿过水拳齐向白翳飞去。
影合七杀。
刃尖在接触到魔煞后重新化作水珠,在白翳额心留下一道湿痕,他挥袖将水拳收回,放肆大笑,笑得眼底鼻腔又添几抹鲜红。
“果然,果然……”
“你说你先前并未识得老夫,为何这招式同老夫一模一样?”
连霁不为所动:“你与莫天皓交战时,我学来的。”
“放屁!”白翳有几分怒意:“老夫的招式当真这么好学,岂非天下魔修都会了?”
他说着略微惋惜道:“你不愿说出说缘由,老夫也不勉强你;老夫见过的后辈不少,鲜有能让老夫另眼相看的娃娃,你算一个。可惜老夫命不久矣,不然还真想同你这娃娃好好结识一番。”
“苍向寻……”他说着抬眼望向天边,“老夫同他的恩怨应当清楚,你说这里是凌霄峰,你究竟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的……”连霁微微一顿,“道侣。”
“哦?他凌霄魔尊居然会和一个毫无修为的娃娃结契?”白翳嗤笑道,重新打量连霁一番后将目光停留在方才被水拳搅碎的手臂上鲜红的印记上。
“血契?”白翳面色一沉,眸底煞气再起:“这就是你所谓的道侣?”
“你的灵根与修为,难道都是他废掉的?”
“……”
连霁无语,他遮上手臂的红色痕迹,实在不想再同白翳解释,这沉默在白翳眼中就是默认了,他费力撑起身子后运起全身魔息,周身红光一闪,便来到连霁身后,反手捉住连霁手腕。
连霁未想到他能有如此动作,一时躲闪不及便被制住,紧接着一股至纯煞意涌入体内,连霁只觉浑身上下置于虚空中,眼前一片空白,他闭上眼,耳侧隐隐传来白翳虚弱的声音。
“亡躯生魂,不入天道,不结因果……你这娃娃,根本不属于这里吧。”
“修行千余载,老夫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奇事,难得有缘,我便最后帮你一次。”
“娃娃,一会儿看到了路,往前走就好,待走至尽头,有一狮身白面兽,你将它唤醒,他便会带你去找……”
那声音逐渐归于缥缈,连霁在虚空中沉浮,只觉意识越来越远。
灵杏殿内。
阮青阳守在床前,模样已是十分憔悴,相比来说,床上的人满身血污,虽面色苍白了些,神情却是说不出的放松,先前以羽冠束起银发披在床上,发尾仅绕了一根红线,阮亦秋望着殿上白云图案,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为什么要冲上来,”手中通透明亮的白玉越来越暗,阮青阳闭上眼,突然开口道:“你不恨我么?”
“之前是恨的,现在反而没什么感觉了,”阮亦秋想了想,轻声道:“我浑浑噩噩苟活四百余年,够了,也腻了;如今终于能去找他,唯一的遗憾便是未能留住他送我的那条红绳,”
他说着解脱般笑笑,望向一脸错愕的阮青阳:“如果你真的觉得欠了我一条命,”
“那就下辈子还我吧。”
阮亦秋笑笑,慢慢闭上眼。
“哥哥。”
撷秀山一役,七曜宗损失惨重:宗主重伤,五大长老两死两伤,更有数以千计弟子殒命于此。
金乌殿中,莫天皓立于殿上,面色阴沉。
此次一战虽为险胜,但他根基已伤,闭关之时尚未突破大乘,如今反而更加困难。眼看寿数将至,七曜全宗一片狼藉,若是给他数年调整,自然能安心西逝,怕只怕时不待人……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莫天皓收回心思,举目望见一身华服的叶碧津。
“宗主。”
他是四人中伤势最轻的一个,如今东方凛不在宗中,各方势力表明看来仍旧平静如水,实则无数暗流蠢蠢欲动,莫天皓一人恐难顾及全面,于是便让他同阮青阳一起处理宗内大小事务。
叶碧津来到殿中,剑眉微皱:“除却伤亡与损失的法器,我宗在撷秀山、墨林和游龙谷附近六座洞府,三处灵犀宝坻均被人占据。”
“是什么人?”
“符华宗和乾罡门的人。”
果然。
莫天皓心中轻叹,“派人过去,他们还回来便作罢,若是挑衅,那便不用留手,也权当杀鸡儆猴了。”
“是。”
欲走之际,莫天皓忽然叫住叶碧津:“那个被噬灵邪祟侵染的弟子怎么样了?”
“还被关在锁魔狱中,”叶碧津微微一顿,“他吞了少量魔煞,如今灵智全无,几乎无法控制。”
“嗯,”莫天皓揉揉额角,随口问道:“他是什么资质?”
“天灵根。”
第104章 三合一
——为什么, 为什么要夺走我的东西,你、还有你们,到底为什么!
眼前是熟悉的石桌, 桌上还摆着尚未饮尽的寒潭香,苍向寻看见莫良坐在自己对面, 眼中尽是恨意。
——师兄, 苍师兄,你为什么不帮我?
苍向寻望着他, 心底终觉不忍,于是上前拍拍莫良的头, “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
莫良冷笑着望他。
——师兄, 你有害怕失去的东西么?
——你体会过那种感觉么?
——我只有大师兄一个, 我只有他了。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错了?
——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把他留在我身边啊。
背后猛地一阵抽痛,苍向寻猛然睁开眼, 身侧空无一人, 莫良的话犹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