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很热,滚烫的石子不断浮起热气,几乎把空气都扭曲。
虞南忽然觉得心情很好,小学生版本的柳嶂就在自己身边,不仅如此,刚刚她还和小学生版本的杨棠同学见面。原来柳嶂和杨棠是这么认识的,怪不得他们关系这么好。
虞南歪着头,心想,男生的友谊真是难以捉摸,明明几个小时前才掐成一团,狠狠地打了一架,转头就可以一起分享辣条和冰棍。也有可能是杨棠和柳嶂本来就气场相合,未来他们俩一唱一和忽悠她的时候,可不少。
她本来就腿短,步子迈得不大,加上心里想着事情,一下就落到后面。柳嶂神情紧张地回头看来,说:“南南?是肚子不舒服吗?”
虞南乖巧地说:“没有啊。”
“我以为你是肚子疼才走得慢呢。”柳嶂松了口气,“你不该给你买冰棍吃的。”
虞南熟练地歪头卖萌:“啊?”
虞南最后还是拉肚子了。
柳嶂在家里写了一下午作业,晚上吃饭的时候,就被自家老妈从卧室里拽了出来。
“柳嶂,你今天是不是偷偷在外面买零食吃?”张娟说。
柳嶂瞅他妈的表情,利索地点头,并振振有词道:“没错,你给我钱不就是让我自己买零食吃吗?”
张娟语塞,过了半晌,她重新捡回话头:“那你给南南妹妹买吃的了?”
柳嶂仍然痛快地点头:“是啊。”
“南南今天闹肚子了,”张娟说,“刚刚才从医院回来。”
柳嶂惊讶道:“南南闹肚子了?”他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见,明明南南的卧室和他就隔了一道墙。
“朱阿姨今天一下午都担心得不得了,南南刚刚才睡下,等会儿去给朱阿姨和南南道歉,知道吗?”张娟语重心长地说,“记得别油嘴滑舌,这都你闹出来的。”
柳嶂委屈,他什么时候油嘴滑舌了。
不过他的名誉和南南之间,还是南南重要一点,于是柳嶂选择忽视他妈妈的用词不当,急忙追问:“那南南有没有事?”
张娟说:“幸好没什么事,就是肠胃着凉,吃点药,好好休息就行。”
柳嶂去找虞南的时候,虞南正安静地睡觉。
朱灵鹊带着柳嶂来到虞南的卧室,轻声地推开门,然后蹲下来,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嘘,嶂嶂,进去的时候小声些,南南还在睡觉呢。”
柳嶂重重地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屋内。虞南怕冷,被子有些厚,她蜷缩在被窝中,小脸红扑扑,睫毛又密又长,看起来十分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3=
☆、五
“柳嶂?”听见门边传来的絮絮私语,虞南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眼睛睁开一条缝,努力想要看清门边是什么人说话。半梦半醒间,她的脑袋不大清醒,还以为自己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早就摆脱那个“幼稚”的称呼。下意识地呼唤丈夫的名字。
朱灵鹊敏锐地捕捉到虞南细微的叫声,快步走到床边,微微俯身,柔声道:“南南?醒了?”
“妈妈?”虞南眯起眼睛,看见一张秀美的脸庞。是妈妈没错,但是好像年轻了十多岁,没什么皱纹,一头长发乌黑浓密。
明明听见了柳嶂的声音,怎么没见人影呢?
虞南伸着脖子,往门外看,没有熟悉的修长身影,只有一个长手长脚的小孩。
她一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
柳嶂担忧地看着她,眉毛几乎扭成一团,脸上写满了担心、后悔和愧疚。虞南很稀奇自己怎么能从那张脸上看出这么多情绪,想着想着,就情不自禁地笑。
“还好吗?”朱灵鹊擦去虞南额头上闷出的汗水,“柳嶂哥哥来看你了,同意他进你的房间吗?”
虞南想也不想地点头答应。
她和柳嶂什么关系,一间卧室而已,他们俩以后还睡一张床上呢。
其实她潜意识,还是将幼年的柳嶂和未来的柳嶂画等号。
虞南掀开厚毛毯,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向朱灵鹊证明,她现在很好。下一秒,她就因为肚子忽然抽痛一下,重新跌回毛毯里。
朱灵鹊大惊失色,柳嶂吓得魂不附体,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南南!”
虞南坚强地再次拱起来,对朱灵鹊说:“妈妈,我没事,我想和嶂嶂哥哥说说话。”
柳嶂满头大汗,之前不觉得,现在看见虞南亲身演义,什么叫当空摔倒,他才发觉小女孩比他小时候还要脆弱。自责、愧疚不断冲击着柳嶂幼小的心灵,让他像是被火烧灼一样,急得不自觉跺脚。
又是一番关心,确定虞南确实没什么大碍后,朱灵鹊终于舍得给两个小朋友腾出独处的空间。
“嶂嶂,南南万一肚子又痛了,就出来找阿姨。”朱灵鹊温柔地叮嘱。
柳嶂神情坚毅地点头,又使劲拍拍胸脯,表示自己已经牢牢记下。朱灵鹊略略放下心,等柳嶂踏进虞南房间后,便将门推开,和在客厅等候的张娟相视一笑。
张娟愧疚道:“真是不好意思。”
朱灵鹊安慰她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问过南南了,南南说是自己贪吃,和嶂嶂没关系。”
屋外大人在说什么,屋里的两个小朋友全然不知。
他们有自己的悄悄话说。
柳嶂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在虞南窗边,神色拘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可是头一回进女孩子的房间,紧张是正常的。柳嶂努力沉稳地思考,这么安慰自己。
“嶂嶂哥哥,”虞南小声说,“你很紧张吗?”
柳嶂蓦地沉默,思考半晌后,他诚实地回答:“嗯,很紧张。”
虞南忍不住微笑,露出可爱的梨涡。
说实话,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柳嶂这么稚嫩、慌张的神情作态,长大后的柳嶂,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倒也不是任何时候都从容,就是很多事情,他不放在心上。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脸皮够厚。
虞南趴在枕头上,笑嘻嘻地看着他,故意问:“为什么要紧张?”
“南南,你今天吃雪糕拉肚子了吗?”柳嶂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话锋一转,另起话题,“以后我就不给你买雪糕吃了。”
虞南咯咯直笑:“可是我很喜欢吃雪糕。”
说实话,十多年前雪糕品种根本不丰富,看来看去,也就那么十来种,哪像十多年后,雪糕品种口味都丰富起来,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虞南颇有些怀念,她没那么喜欢吃雪糕,只是喜欢给她买雪糕的那个人。
柳嶂却一脸严肃道:“在身体和喜欢之间,还是身体重要。”
虞南说:“嶂嶂哥哥,你好像老爷爷。”
柳嶂说:“这次给你买雪糕吃,让你拉肚子,是我的错。既然我是你哥哥,就要为你好。”他还点了几次头,显然非常赞同自己说的话。
虞南趴在枕头上看他,心里甜滋滋。她再次确信,柳嶂果真没怎么变,小时候就会露出操心的一面,长大后也是如此。
她虽然不停告诉自己,现在和未来的柳嶂是同一人,但也会有不同的地方。然而当柳嶂用这种熟悉的态度对待她时,她又会情不自禁地感到满足。柳嶂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
——虞南一直想要知道。
青梅竹马地长大,很多童年往事她记得,她也忘记很多。她清楚地知道情窦初开时的一幕幕,却始终分不清,柳嶂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温柔而纵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将她的角色不止定位在“妹妹”上。
原来小时候见第一面起,柳嶂就对她这么温柔。
这让虞南由衷地快乐。
她胡思乱想时,不会说话,表情也是茫然的,一看就知道在发呆。
柳嶂在她眼前挥挥手:“南南?南南!”
“什么事?”虞南猛地回过神,“我刚刚在想事情呢!”
柳嶂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疼傻了。”
虞南:“……”就连说话欠欠的这一点,也没怎么变过。
卧室外传来清晰的喧闹,虞南侧耳一听,是她爸爸回来了。柳嶂局促起来,说:“虞叔叔回来,我要不然就走了?”
“不要!”虞南果断拒绝,“爸爸回来,你为什么要走?嶂嶂哥哥,我还想和你一起玩。”
柳嶂深沉地说:“虞叔叔看我不太顺眼。”
作为一个大脑机智、感觉敏锐的二年级小学生,柳嶂拥有惊人的直觉。虞叔叔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就像是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