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栋教职工楼不远处就是田径场,现在还没有塑胶跑道,全都是砂砾。操场一角,有沙坑,和给孩子们准备的小型乐园,放着滑梯、跷跷板和秋千。
此时的沙坑里正蹲着一个小萝卜头,脑后还垂着一根细长的辫子,扎眼的很。虞南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留着小辫子的男孩,就是她未来的丈夫,柳嶂。
柳嶂正埋着脑袋认真挖沙子,他身边放着一只桶,里面的沙子颜色较深,浸泡着水。
察觉到身后灼热的目光,幼年版的柳嶂猛地扭过头来,粗声粗气地说:“谁在看我?”
柳嶂拥有一张清秀的脸蛋,眼睛很大,头发微卷,穿着干净的衬衣黑裤,十分讨人喜欢。刚从青少年宫上完课回来,他的胸口和袖口留有几道墨痕,活像是什么前卫的装饰。
看着幼年版的老公,哪怕刚和成年版的大吵一架,虞南还是忍不住心软。
“小时候的柳嶂是无辜的。”虞南碎碎念,安慰自己。
然后她重拾爱心,“慈祥”地注视柳嶂。
柳嶂扬起头,语气古怪地说:“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虞南愣了一下,说:“我怎么看你了?”
柳嶂站了起来,叉着腰,大声说:“你看我的表情,跟我妈看我一模一样!”
虞南:“……”
于是虞南说:“我没有呀。”
柳嶂狐疑地看着她,肯定地说:“你有。”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柳嶂觉得这样很不好,很幼稚,八岁的二年级小学生已经隐隐有了要稳重的念头,便抢先嚷嚷:“没有就没有吧,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玩?”
不按常理出牌的柳嶂让虞南又懵了。
几秒钟后,虞南生无可恋地蹲在沙坑里,和柳嶂一起挖沙子。铲子只有一个,柳嶂给了她,还振振有词地说:“绅士不能让女生把手弄脏。”
虞南有些感动,本想拒绝,但又不忍心让这位小绅士的好心受伤,便接了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刨着沙。
她的心神都放在一旁的柳嶂身上。
柳嶂刚出生时身体不太好,三天两头地生病,他的父母才给他留了小辫子,算是聊胜于无的祈福。现在柳嶂活泼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曾经的体弱。
小男孩正奋力用双手挖沙,活脱脱像一只挖土的小狗。
虞南忍不住道:“你挖沙子干什么?”
“弄个城堡,”柳嶂语气深沉,“电视里能用沙子堆出很高很高的城堡,我也想试试。”
虞南心道,那你还挺有少女心的。她当然知道柳嶂嘴里的城堡是什么,就是泡沫剧中必然出现的沙滩城堡。
于是她说:“这里的沙子,和沙滩上的沙子不一样啊。”
柳嶂瞥了她一眼:“试试才知道能不能行。”
她便陪着柳嶂玩了十来分钟的沙子,最后果然以失败告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堆出几个圆柱,柳嶂皱着眉头盯着松垮的沙子,苦大仇深。
虞南叹了口气,扯了扯柳嶂的袖子,轻声说:“我们去玩别的吧。”
……
黄昏到来时,操场上飘来家家户户的饭菜香味。
操场的滑梯边,虞南捂着胳膊,跪在地上,痛的眼泪花直冒。
“你怎么样?”柳嶂急得团团转,在她身边转圈圈,“我去找我爸爸妈妈。”
软软乎乎的小姑娘在自己眼前痛的都快哭了,柳嶂焦急不已。时间拨回几分钟前,虞南回忆了一下小时候经常和柳嶂玩的游戏,除了玩沙子,就是秋千和滑梯。
“我们去玩滑梯吧,”虞南这么说,“我教你一个新的玩法。”
柳嶂便抬头看她,只见虞南利索地爬了上去,站在滑梯前。
她咽了口唾沫,说:“看好啊。”
娇小的身影跟炮弹一样从滑梯上飞奔而下,砰砰砰的脚步声震耳欲聋,柳嶂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
虞南满头大汗地跑下来,撑着膝盖直喘气。她小时候最喜欢用这种方式取乐,那种肾上腺素加速分泌的快感,能让她玩一天都不疲惫。
她鼓励柳嶂:“你也来一起玩呀。”
柳嶂却沉下脸,拉住她的手腕:“不能这样玩,有危险。”
虞南不以为然,道:“不会有事,你想太多了。”
“不行。”柳嶂却固执地不肯松手,“你这样跑总会摔的。”
虞南突然发了脾气,甩开柳嶂,又大步跑上去,嚷嚷道:“都说不会有事,你怎么总是这么事多!”
柳嶂被她拍的手都红了一块。
然后虞南就从滑梯上摔了下来。
“所以我说吧,”柳嶂叹气,“你爸爸妈妈也住在这里吗?门牌号是多少?我去找他们。”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3=
☆、三
等虞南把父母名字和门牌号都说了,柳嶂才反应过来,握拳砸手心,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我妈说的南南妹妹。”
他妈张娟女士几天前就激动得不得了,一直念叨灵鹊要来了,灵鹊要来了,念得柳嶂不胜其烦。听张女士说,朱姨家有个六岁的妹妹,叫南南,特别乖巧,让他以后照顾着点。
想到这里,柳嶂不禁侧目而视,诚实地对虞南说:“我妈妈说你特别乖,我觉得她看岔眼了。”
明明比他还调皮!至少他可没有因为玩滑梯摔下来过!
虞南:“……”
看在他说话这么奶声奶气的份上,她忍了。
好在柳嶂还是记得要紧大事,根据他从电视里学来的经验,受伤的人不能轻易移动,要找专业的来。放在他这里,就是他不能轻举妄动,要找爹妈来处理。
于是柳嶂临走前反复叮嘱虞南:“你可别乱动啊,我去找你爸妈。”
虞南:“……你快去吧。”她可真是疼的受不了了。
目送着柳嶂远去,在不停袭来的疼痛中,她又懊恼又后悔——明明自己小时候玩了那么多次,都没翻车,怎么这次就翻车了?
难道还是她太久没运动,运动神经都生疏了?
不对啊,她现在也是小孩的身体,没道理。
感觉不像骨折,像脱臼,柳嶂怎么这么慢……
虞南胡思乱想着,没过多久,就看见柳嶂奔跑的身影。
八岁的小孩,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奔跑的时候,活像一根欣欣向荣的青竹。风灌满他的衣服,乍一看,倒有点未来的影子了。
“南南,你还痛吗?”
虞南痛的都快麻木了,眼见自己老公过来,泪顿时包不住,簌簌直掉,不住点头:“好痛呀。”
“你哪只手痛,我用另一边扶你起来,”柳嶂靠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妈妈好像很生气,待会儿他们肯定要问你怎么摔的,你别说话,我来跟他们说,你就装疼,好吗?”
柳嶂说话很有条理,虞南泪眼汪汪,心说,她根本不用装疼呀。末了,她忍不住想,她老公真棒,这么小就知道护着她。
果不其然,两个妈妈跟着过来了,为首的赫然是朱灵鹊。柳嶂把虞南扶起来后,连忙闪到一旁,充当一朵安静的壁花。
朱灵鹊准备带着虞南去医院,柳嶂连忙举起手,大叫:“我要跟南南一起去医院!”
张娟正想开口阻拦,虞南便悄悄握住柳嶂的手,眼里还含着泪,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似乎不想跟柳嶂分开。
拒绝的话含在嘴里,上不上,下不下,朱灵鹊看了看虞南,又看了柳嶂,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说:“看起来这俩小家伙很投缘,有嶂嶂在,说不定南南就不痛了,娟儿,我就带嶂嶂去吧。”
被女孩握住手的柳嶂,浑身跟触电似的抖了一下,正想松开手,就看见虞南跟红眼兔子似的看他。
柳嶂顿时心软成一团,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奇妙的心情,便任由虞南握住他的手,还悄悄地回握。
他们的互动,自然被两位妈妈看在眼里,张娟无奈地摆摆手:“去吧。”
虞南果然是脱臼了,医生为她复位时,她虽然疼,却一声不吭。这让朱灵鹊大为惊奇,看见虞南复位完,就跑到柳嶂身边求安慰,她忽然感觉一阵失落。明明平时一疼都是找妈妈的,怎么这次就换人了。
虞南可不知道她妈妈心中的失落。
和柳嶂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都习惯于在柳嶂这里寻求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