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经常会想,想一些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总是不能按既定的方向发展。”
“这么说吧”,他沉默一瞬,“我以前跟我爸讲过,想等他老了就在海边给他买栋房子,别老出差了,多累啊。”
“但是后来吧”,他垂下眸子,自嘲似的轻哼,“不还是那样。”
他说完,重重地吸了口气,沉默的样子像是在消化那些抑郁的情绪。
他又道:“所以顾渺,我想和你过年,想一起吃饭,想带你出去玩,想和你生活。这些事情在我的脑海里像是动画一样的循环播放过无数遍,我连那时候的天应该是阴的还是晴的都能想象到。”
“但就是”,他一顿,“就是我知道,可能我想的那些事情,都实现不了。”
“顾渺。”
“我也有很想珍惜的,想珍惜到骨子里。”
“比如你。”
那一刻,我心口从未有过的堵。
他转过了头,盯了我好一会儿,凑近我,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凉薄的触感蔓延到了我的所有神经。
他声色渐哑:“不过也是有不同的,如果你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
想一起过年。
“至少,对我们的未来,我会多点信心。”
不知不觉间我就感觉到视线前方被泪水充斥得模糊了起来。
我哽咽着声音回他:“你担心什么,我爸妈会答应的,一定会的。”
他低声一笑。
我抹着眼泪:“于宿,很多事情都是说不准的,你哪哪都好,他们没理由不接受。如果是那唯一的……那也不一定,你是你,是一个个体,这都不能算是他们不同意的理由。”
他笑着揉我头发,反过来安抚我:“嗯。”
我很认真地看着他道:“于宿,你觉得他们只是在可怜你对不对?”
他神色怔住。
我挑明的态度没有收回,继续道:“但是,只是那样吗?一定还有别的东西的,一定有的。”
“什么?”
我定定道:“爱。”
——如果有爱,那就不足以有被现实家世所阻隔的墙盾。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的脸,在屋内的灯光透过下,一切都显得柔和了许多。他终于在某一瞬微弯了唇角:“嗯,你说得对,是爱。”
我回应着点头。
那时候,我想,在我18岁成年的那天,于宿会用自己的方式让我的父母接纳他的。
我所说的话,不是在安慰他。
而是我愿意相信世间的所有美好。
我之前的顾忌不应当存在的。
黑夜被烟火照亮,我听到烟火肆意的迸发声,像是生命中的热情。
我轻唤:“于宿。”
“嗯?”
我望着远处,灯火辉煌。
是热情的宣告。
我转头笑着对他道:
“我爱你。”
世间黑白,不及你善。
世间百态,不及你爱。
至此:正文完。
第10章 番外1
我是于宿,顾渺的于宿。
18岁之前,我一直住在临城的市中心,那里的白色别墅,是我童年时期最清楚的记忆。
五岁的时候,父母离异。我什么也不懂,但每次我妈和我爸在那吵架的时候,我就会悄悄地躲在一个他们看不见的角落,观察着他们争吵的样子,却又一言不发。
我向来沉默,不爱靠近人,更不爱别人的靠近。
我妈离开家后的每个星期,她都会抽空来一趟别墅。回回都会带很多零食玩具,可我总会冷冷地回她:“不用。”
后来在某次我的回绝之后,她眼眶突然就红了,又低着头转身准备走。我下意识地拉住了她,别扭着开口:“留下吧。”
留下什么。我想留下她。
下一秒她就哭了,她说:“妈妈走是有原因的。小宿,妈妈不会不要你的。”
我僵硬地被她给抱着,双手像灌了铅似的动不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给另一个人爱的信号。
幼儿园老师总是问我:“于宿小朋友,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我盯着她看了好几秒,又转头看着窗外。
喜欢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有一次,大雨淋湿了临城的傍晚,天边挂出了一片彩虹,像是倒着弯的笑脸。我一下子失了神,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彩虹布满天空,一切都漂亮到不可思议。
我好像有了什么喜欢的东西,想刻到骨子里的那种喜欢。
我有个堂哥叫于琛,一个只比我大了两个月的堂哥。他总是让我叫他哥哥,每次我都会瞥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走掉。
他说你怎么这么拽,我说你怎么这么烦。
如果我爱说话,我们肯定一见面就得吵架。
于琛的爸爸,我的大伯,总是会来找我爸,两个人一见面就要进我家的书房,关上门不让我听对话。
我从于琛那知道,我们于家是广阜最大的黑势力。
黑势力,我到后来才知道,那不是什么拿的上牌面的词。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为什么到最后只有我爸一个人在做毒品交易。
大伯说,我爸为了让他洗白,在背后做了不少事。
我说,那你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干这事。
大伯只淡淡地回我,你还小,不懂。
那一年,我父亲被判死刑的那一年,我18岁。
我又回到了我母亲那儿,在临城一中上着学。我跟她说我一个人也能生活,她看着我的样子又要哭了。
我受不了,应了下来。
女人真的很麻烦。
她每天都会从公司抽时间回来给我做饭,我说不用,她说我想给你做。我不再挫她的好意。我开始跟她分享自己的成绩,自己的学习情况,因为好像只有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才会露出笑容。
她一笑,就会露出两个酒窝,浅浅的,又很好看。
在遇到顾渺之前,我从没在意过原来自己的脸上也有两个酒窝,原来我和我妈长得这么像。
在我19岁的时候,我找了个时间从临城大学回到家里。那一天,我妈很巧地,也待在家里。
我问她公司没有事情吗。她笑着摇摇头,跟我说没有。我却总觉得她的笑容带些苦涩。她问我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么,我说都可以。她点了点头,给我做了最后一顿饭。
那是一碗面,我记得很清楚,只有一碗面和一双筷子。
我问她怎么不吃,她就一直笑着摇头,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吃完所有。
到我最后开始感觉到有些眩晕的前一秒,她都弯着嘴角,微微笑着,露着浅浅的酒窝。
当时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最后,我被一阵急促的声音惊醒,猛地抬起了头。我往四周扫了一眼,又在屋子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没有见到她的人。
直到我顺着窗外的声音走到了楼底下,看到了路面上的一片血迹,以及安保人员正在周围拉起的警戒线,我难以置信地往前走近,一步一步地走近,在某一个距离点,看到了她半对着我的侧脸。
那一刻,我泪如决堤。
我颤抖着捂住了脸,发了疯似的往她那儿赶,又被保安拉了回来。他们一群人全都在拉我,我就像被抽完了全身的力气似的无助。
于琛很快收到了消息把我接回广阜。我待在他们家的客房里锁门不出几天几夜。
他骂我不吃不喝的像个娘们。
我只是冷冷地听他在外面吵——那是我唯一一点觉得我还活在世界上的证明。
终于有一天,我开着门出来了。他站在外面怔了片刻,转瞬间笑道:“你终于饿了?”
我盯了他许久,终于开了口:“帮我查我妈自杀的原因。”
他神情立马严肃了下来,默不作声地看我。
我说:“给句话。”
他沉默了会儿,对着我道:“这事儿扯了很多人,不好办。”
我沉声:“你不查,我查。”
说着,我准备离开。
于琛在我后头叫住我:“于宿,你一个人怎么查?”
我转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安抚地冲我笑,继续道:“哥哥帮你。”
在整个于家里,我是最干净的。大伯说我爸一开始就没想过让我走他的路,他准备在我成年之后就让我离开于家,跟我妈一起生活。这样,我才算真的跟他撇清关系,才算真的干净。
——巧不巧,真的是像我爸想的那样。就是,又有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