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我取的,出自五代诗人韦庄的《菩萨蛮》,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她原姓姬,姬雨眠,念着像‘积雨眠’,是听着屋檐下累积的雨水声出生的小丫头。”
傅今年话毕,顾自吃饭。
饭桌上静悄悄的。
桌尾坐着一直滑手机屏幕的小年轻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华雨眠。他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长发飘飘,希腊式山根异常挺拔,外型像极了日本漫画里的美人。
“我妈说今天在座有一位是皇亲国戚,原来是你。”小年轻开口。
“怎么想了想要拍片呢?”饭桌上一位大佬忽然问。
“家里给了她一笔零花钱,让她随便花。”傅今年一点儿也不马虎,“偏巧她又写了个好本子,我就让她玩儿了。”
“傅主任太会说笑了。”大佬微笑着,连带着整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真的。”傅今年淡笑道,“没有骗你们。”
华雨眠听着一阵脸红。事情并非傅今年口中所说那般轻松,但她明白他的苦心,因此没有作声。陆续有业内人士和参会嘉宾过来敬酒,好几个做娱记的年轻小姑娘大喊着‘恒星’,朝陈宣舟涌过来要签名。不知是华雨眠的错觉还是什么,明明陈宣舟身边皆是人潮,可她总觉得他探究的目光幽幽,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盯得她心里直发毛。也对,到底是她窥见了他的秘密。一顿饭下来,华雨眠除了介绍、汇报了下项目进展,几乎没怎么说话,熬过两小时,圆满离席。走之前,她进洗手间补了一下妆,便听到隔壁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我听说骆殿祎好像有女朋友,在欧洲时候就有,一直没分。”一个声音道。
“怎么可能,贝蕾怎么上位的你忘了?把人初恋、明恋、暗恋全都给撕了,才搬进骆殿祎伦敦公寓的啊。那段时间她每天狂发ins刷存在感,就为了告诉全世界她傍上骆殿祎了。”另一个声音道。
“其实骆殿祎是个双你们知道吗?我朋友有一次在伦敦名品gay吧遇到过他跟一个英模搂搂抱抱。”又一个声音道。
“这我知道,我知道!听说那个英模第二天回公司穿的是前一天的衣服,被全公司人瞻仰。”
“毕竟人家是侍奉过金蛋的人啊。”
隔间里立时传来一阵哄笑。
“唉,你们没发现没,李碧溪跟陈宣舟——”
“陈宣舟谁?”
“就是恒星啊,他俩今天发布会上很甜啊。你说李碧溪是不是故意做给骆殿祎看的,虽然分了,但还是存了想要复位的心,不然为什么狂发她跟恒星姐弟恋的通稿呢?”
“可省省吧,骆殿祎好长时间没来北京了。况且,骆殿祎会想,我泡过的妞,那都是膜上镀了一层金,到哪儿都有人舔,这面子可大了去了。”
华雨眠听得一阵汗颜,正打算走,隔间那头忽然响起惊恐的尖叫声——“涵涵!涵涵你怎么了?涵涵!你别吓我!来人啊,救命!”
华雨眠着实吓了一跳,但她很快箭步上前,大力拍开了隔间的小门。
只见一个女生倒在卫生间的地上使劲抽搐,口吐白沫,另外两个女生焦急如焚,哆哆嗦嗦地往包里翻手机。华雨眠低头察看了一下,看着像突发性癫痫。她将犯病的女生轻放在地上,脸颊偏向一侧,然后轻轻捏住女孩的下颚,打开口腔,直接拿食指伸进去,把混着白沫的呕吐物从女生的口中一点一点抠出。
“帮我按她的人中,还有虎口。” 华雨眠朝一旁站着的女生道。
“好。”
在猛掐人中和虎口的双重操作下,患病的女生总算有了一丝动静,眨了眨眼睫,苏醒过来。
“我得走了,我司机到了。”华雨眠起身,转身走出洗手间。虽然在洗手台洗了手,但她还是觉得有点儿恶心反胃。宴会厅内人潮涌动,华雨眠低头疾走,没怎么注意,一下就撞上个结实胸膛。她低低道了声抱歉,就往西面去了。司机已到,她不想让他久等。
“撞了人都不说一声抱歉吗?”华雨眠右胳膊被人拽住了。
“我说了,只是你没听见。”华雨眠的口气并不算温和。她扭动了一下手肘,努力想将手从那人的桎梏中解放出来。
“哟,脾气还挺大。”
华雨眠抬头,说话的人是陈宣舟。他并没有放手,反而拉近华雨眠。他似要继续说话,却又有些迟疑地移开身,低声问:“你这身上什么味儿?”
华雨眠皱眉,估计刚才那犯病女生口中所吐的污秽,有大半顺着嘴沿流到了她垂地的外套上。仅仅只是这样想着,她猛觉腹内一阵恶心,酸液上涌,差点儿就要呕出来。
“我有洁癖,你让让。”华雨眠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句,一把推开陈宣舟,冲向了室外的垃圾桶。接下来如何去得机场、怎么上得飞机她都一概不管了,反正浑身难受,只能想‘洗澡’二字。待她大难临头般冲回家,华姑已放好洗澡水,稳稳接过她如避瘟神一般抛来的脏衣服。
“华姑,明天我告假——”华雨眠在浴缸里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便没到水下去了。
过去十年,不论在哪里,华雨眠总要熬到夜里三四点睡,接近午饭时间才醒来。真真是,皇帝作息,公主做派。起先华姑想尽一切办法叫华雨眠起床,最后发觉她的生物钟已固定,刻意叫醒反而影响她创作,便作罢了。从此,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她都能帮华雨眠死守着房门。
“你叫华雨眠出来。”说话的确实是天王老子——骆殿祎带了贝蕾上门。
“小姐还在睡觉。”华姑七十高龄依然矍铄,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
“外面是谁?”华雨眠靠在枕头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
“我,骆殿祎。”
华雨眠闻声,一秒前还被眼屎糊得死死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她赶紧坐起来,架上一副透明大框的日常镜,披上外套就跑下来了。
“什么事?”华雨眠擦着镜框下糊糊的眼睛。
“你看看,能不能把贝蕾安排到你戏里。”骆殿祎道。他的目光在华雨眠身上略略扫过,华雨眠明确感受到一丝迫人的压力。毕竟眼前这个人,翻手就能捧红一个女子组合,发条状态就能搞臭一个明星,所谓权势,所谓暴戾,所谓危险,全在这儿了。
“这事儿,我一个人不能做主。”华雨眠打太极。
“你不能做主,那谁能做主?”
“投资方,资金还有缺口。”
“要多少钱,我投。”骆殿祎毫不含糊。
“八千万。”华雨眠也不客气。
“八千万,女一号。”骆殿祎斩钉截铁。
华雨眠看了一眼骆殿祎身边的贝蕾,心下大笑,就凭她——这副长袖善舞跟谄媚的劲儿,欺负欺负颜芃还成,拿家世骗骗网友也凑合,居然胆大包天卖弄到大荧屏前来,真是脏了艺术。
“那算了吧,骆殿别为难我了。”华雨眠淡淡道,“角色都已经谈完了。”
骆殿祎还是头一次听人喊他‘骆殿’,不禁愣了愣。这话从华雨眠口中说出来,就是比‘骆少’、“那位”、‘骆董’那些外号显得有文化又高级多。
“这不前天才谈下的颜芃吗?”贝蕾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哦,那是因为颜老师难请啊。”华雨眠满嘴跑火车,“我连看十场她演出都没得到跟她聊天的机会,心里那个着急啊。还得谢谢贝小姐组织的活动给力,让我有了跟她沟通的机会。”
“那即是如此,何不顺水推舟,还这个人情呢?”贝蕾道。
“你提醒我了,确实。”华雨眠煞有介事地点头,一边装傻,“这么大的人情我是得还——颜老师啊,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要怎么给她造型,才最好看。”
贝蕾脸色一阵青一阵黑的,强忍着没再说话。
“华雨眠。”骆殿祎压低声音,颇有警告意味。
“这样吧,六千万换贝蕾女三号,然后请骆殿帮个忙,我想换男主。”华雨眠让步。
“换谁?”
“恒星。”华雨眠轻挑了一下眉毛,淡淡道,“骆殿放心,既然是您交给我办的事,我自然帮您办好、办得满意。办事讲究互通有无,才能礼尚往来嘛。”
骆殿祎闻言,居然笑了。他盯了华雨眠一眼,不禁道:“都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