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等,我知道了。”华雨眠点着记者歪头,“你不会是恒星的真爱粉吧?就是网上陈宣舟的上班图、接机图一张不落点赞转发的那种吧?”
华雨眠话到此处,捂嘴大笑。明明是面向华雨眠的采访,但她总是能从中理出对方的提问层次来。
“咱们来说说贝蕾吧。”记者转换话题。
“贝老师啊。说起来咱们整组,只有贝老师是在认真宣传的,其余都很佛啊。说真的,真的得谢谢贝老师,就算她前段时间遭遇情感滑铁卢,照样一个人单打独斗撑起全组,这种对事业的热情,真的少见。”
“那剧组拍摄结束后,还有再聚会吗?”
“这还真没。”华雨眠托腮想了一会儿。
“既然得奖了,没开庆功宴吗?我记得陈宣舟在采访中……”
“要不,先采访到这里吧,我还要赶末班车回家呢。”华雨眠起身,礼貌鞠躬。
听舟
+新增收藏类别
颁奖晚会这天,颜芃仍旧穿着她那条细肩带丝绸黑裙,肩披米金色轻绒斗篷,搭配黑色扩沿帽,加上自身的身段气质,走在一众人群中显得很出挑。她来的时候晚会已经开始,大会引导员小心翼翼地领着她于前席落座,与剧组同仁并席,身旁即是陈宣舟。
“华导怎么没来?”陈宣舟诧异,“今晚最佳新人导演肯定是她。”
“她说北京风沙太大,伤皮肤,就又回汴州了,叫我替她表彰。”颜芃第一次面对大会的直播镜头,难免有些紧张。她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调整了一下呼吸。红毯签名墙上一水儿的名流签名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并不想闯荡娱乐圈。光看一眼陈宣舟眼角下那并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青色眼袋,就能悉知这声色犬马的名利场有多消耗心力。
“过去一个月,累得够呛吧?”颜芃道。
“嗯。”陈宣舟点点头。二十五六的年纪,获封国际影帝,一骑绝尘,代言和通告都以光速冲刺。
“碧溪呢?”颜芃轻松道,“没来吗?”
陈宣舟低头看了一下自己交握的手,然后扬头朝左边指了指,“那儿呢,跟我老板坐一块儿。”
“哦——”颜芃还没来得及细想,台上的主持人已经播报到华雨眠的奖项。颜芃赶紧拢了黑裙,起身接奖。从席下台阶到舞台上的这几步路,她走得熟稔,几句谢词倒背如流,仪态出众。导播甚至切了几个颜芃的微笑特写,显然是关照有佳。临下台时,主持人忽然喊住颜芃,于大荧幕上播放了一段影片中颜芃的大舞戏,全场的气氛一下子高涨起来。
“颜老师,那要不,来一段儿?”主持人打趣道。
此言一出,气氛直接涌动到高点。
颜芃也不羞腼,大方弯腰脱掉高跟鞋,踩着拍子便舞了起来。她跳得很是肆意,圆是天地包融的圆,一是说一不二的一,双臂伸展时便是扬了翅膀,蜷身紧缩时便是团了花簇,这天、这地,连同此刻,皆令她徜徉。相比沙漠上凌冽强劲的自然大风,舞台上一束束的追光和静止的空气实在浅淡,颜芃几乎没用上什么力度,跳得圆融又轻巧。
一曲舞毕,全场响起震耳欲聋的的掌声。颜芃弯腰致谢,拎起一旁的高跟鞋,施施然离场。回到座位时,陈宣舟还在拼命鼓掌,剑眉星目里洋溢着激赏。
“姐,您真的太美了。”陈宣舟由衷地道。
“谢谢。”颜芃惯常地谦虚。尽管这些恭维的话她听过多遍,但被身边人赞赏的时候,她还是会有点儿不好意思。
晚会结束后,陈宣舟和颜芃搭同一班飞机。午夜十二点,机场送机的粉丝将机场登机口堵得水泄不通。尽管先前已见识过陈宣舟的接机架势,但一朝影帝的他显然已不可同日而语。陈宣舟递给颜芃一个口罩,自己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甚至连助理递过来的墨镜都拒绝了。他微笑面对着闪光灯,尽量将颜芃护在身侧,同时还不忘了给粉丝签名、跟粉丝闲聊。
“小心。注意,不要跌倒。”陈宣舟不住地提醒身旁的粉丝,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情绪。颜芃忍不住多看了陈宣舟一眼,他像是三月和煦的暖阳般,只要立在他身旁,便让人觉得温暖。
不到两个小时的飞行行程很快结束,落地汴州后,陈宣舟的保姆车已经就位。他先将颜芃送回了家,然后回酒店休息,准备明日的画报拍摄。这一晚,陈宣舟睡得不沉。清晨五六点叽叽喳喳的鸟啼声将他从酒店的床上唤醒,陈宣舟起身,立在阳台上透气。他很喜欢汴州,这座城市的空气里都透着甜味。
下午的画报拍摄很顺利,拍完还附带了一个小采访。当被问到‘出道之初是怎么坚持过来’时,陈宣舟说话的语速忽然放慢了,有了瞬间的恍神。
“就是坚持,你必须很坚持。”陈宣舟不紧不慢、滴水不漏地回答道,“但是,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公司,我可能走不到今天。”
当初。
虽然打小就在片场转悠了,但他直到上大学前都没认真考虑过当演员这回事。身边同学大多出国了,生活从此开始分叉,他犹豫了很久才同意家里去艺考。反正艺考于他,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试上一部戏,也没有那么难。他一边读书,一边拍戏,一直也没什么水花。公司同期小生的竞争太过激烈,将近大半年的时间里,陈宣舟没有接到合适的戏,低谷期他甚至想过解约。直到骆殿祎安排他上了一部网剧,有了男一的资格,才渐渐被粉丝熟知。画报拍摄开始排到下下个月,有了代言,他不用再为造型发愁,也有了自己的配车。工作一天天多起来,睡眠时间一点点被蚕食,这场赛跑,从跻身一线才算正式开始。
“我在您最初走红的时候采访过您,虽然前后只隔了一两年,但您的变化非常大,能说说这一路走来,生活上的变化吗?”记者提问道,“跟如今获封影帝的变化相比,有什么区别?”
变化?
变化就是网剧播出后周围的声音变多了,镜头延伸到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公司为了他的健康着想,同时也出于转换营销策略的考量,强制减少了他半年活动,他勉强答应了。不过就算赋闲,他也没停止过对自己表演上的要求。若不是老板骆殿祎三令五申他必须接华雨眠的戏,这本子递到他那里,就只有扔垃圾桶的命。
事实证明,这戏拍得也太累了。拍完后陈宣舟像是脱了一层皮,原先心底惧怕的那些东西,在华雨眠的强硬苛刻面前,仿佛都不值一提。
拍完戏,他根本没想过能拿奖,回家整整躺了两星期才缓过神。
接到获奖通知的时候他正在拍广告。经纪人在电话那头激动流泪,他脑子里却满是华雨眠拿过手边扩音器、坐在监视器前的样子。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
“无关人员,全都退到黄线外!”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一条!”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二条!”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三条!”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四条!”
……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四十五条!”
……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四十七条!”
——就是那场,他本该发挥地更好的戏。
以及,他立在她帐篷外、酒店房外乞求再重拍几条的狼狈模样。
“我都跟你说了,你别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吗?”
“那你滚啊。”华雨眠脸色也不好看。
实在太难了,为什么只是拍个剧本糟糕的小电影,会那么难。
为什么她片场记录本上,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符号,每场戏、每个镜头都有细致标注。她这样坚持,他就没法彻彻底底恨她。如今自己都拿奖了,他更没地方去抱怨她这个人有多暴君、多难相处了。
紧接着,拍完戏,她就跟冬眠了一样,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不见了。
是真的,彻底,消失不见。
状态再没有更新过。
消息再没回复过。
连贝蕾微博下也不去怼了。
只有老板骆殿祎能找到她。他豪掷六千万就为了让她开心,她也能成天跟他一起吃饭丝毫不怕被拍到。不论贝蕾还是颜老师,都像被他俩拉来当挡箭牌般,事情过去好久才澄清、才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