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六天,凌晨三点,杨嘉凡接到薛诚的电话让他下楼,他在停车场里转了二十分钟,在一个偏入口找到了薛诚的车,开了一侧后门,薛诚在后座闭着眼睛。杨嘉凡把他亮着的手机拾起来,还在他俩语音的界面上,被点了静音。
“薛诚。”杨嘉凡喊他。
“你为什么还不走?”
哪跟哪儿,杨嘉凡心说这是喝了多少,不是他叫自己下来的吗?
“怎么喝这么多。”他知道公关陪酒主要是哄人开心,或者让人买酒。对薛诚来说也许是那些人为了讨薛诚的一个吻,大把消费,他从没见薛诚喝多过。
薛诚自顾笑了两声:“又不上床。”
杨嘉凡搭住他肩膀要把他拽下来,薛诚是真醉了,大高个子死沉死沉的,偏偏他不会开车,代驾把车停在这里,他只能费劲地架着薛诚往电梯走。
“你怎么还不回家?”薛诚又问。
原来是这个意思,只是杨嘉凡现在拖着薛诚都很艰难了,他没空伤心忧愁,埋头吭哧吭哧地一口气把薛诚拉到了电梯里。太晚了,电梯还是刚刚杨嘉凡下来的那趟,里面只有他俩,薛诚靠在角落里,皱起来的衬衫领口显得他有些落魄。
“你再不走我都要烦死了,”杨嘉凡回头看他,他还是闭着眼睛,几不可闻的一句,“提心吊胆。”
杨嘉凡走过去,薛诚站不直,他少有地可以俯视这个人:“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住你家?”
薛诚睁开眼睛反倒像是更醉了:“你为什么?”
“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谁。”
薛诚进门还需要人扶着,上了玄关又像醒了,直奔卧室。杨嘉凡跟着他,看见他从床头柜里翻出来两个白色的小瓶子,倒了几个药片要吞下去。他眼明手快一把挥开薛诚的手,腰拽起他来:“你喝酒了,吃什么药?”
“没事的,”薛诚又去拿那个瓶子,“我嘴被咬破了。”
杨嘉凡找不到药瓶的包装盒,看不出是什么药,他不给,薛诚也不放弃,夺来夺去又回到那句话,“你怎么还不走”。他真的看不出薛诚醉到什么程度,眼里看着他像是不认识,张开嘴说话又确实是对自己说的。
“这是阻断药,艾滋阻断药,给我吧,”薛诚靠在床边仰头看着他。
一瞬间杨嘉凡后背就被冷汗浸透了,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薛诚没有hiv才会吃阻断药,因为他流血了,接吻的时候两张嘴都破了。
“想吐吗?”杨嘉凡静下来问他。
“吐过了。”薛诚把药片吞进去,喝光了床头边的半瓶矿泉水。
杨嘉凡没法想象薛诚也如那些醉汉一样像狗似的趴在马桶边,他去摸薛诚的白衬衫,都是干燥的,没有水渍,还余着点香水味儿,或许也没有那么狼狈。杨嘉凡把药瓶收进抽屉里,好似捉住了电梯里那句“提心吊胆”的意义所在,他试探着让薛诚把衣服脱掉,但是吃药好像消耗完了他所有清醒的意识,呆坐在地上静如雕塑。
于是杨嘉凡也蹲下来,问他:“你家里住的人,你喜欢吗?”
薛诚许久没有回应,而后一双醉眼盯着他说:“你像我弟弟。”
——因为你像我一个亲戚。
“……你喜欢,你弟弟?”
“亲弟弟呢,”薛诚笑了笑,喝醉了笑得有些痴痴的,“他不该是我弟弟,你也不该认识我。”
是吗?谁都没来过的家里,喝醉了打来的电话,阻断药下避之不及的恐慌……
“你喜欢我。”杨嘉凡说,反正薛诚醉了,权当大家都醉了。
“你去问,问那些……”薛诚说,“问我们这些人,除了你谁会在酒吧里管一滩泥巴。”
“这么有意思的干净学生,”他又是那种神态了,初见那样,“谁不想碰一碰呢。”
第13章
杨嘉凡坐在n19的吧台边,不用回头,今天肯定没有薛诚。他快三天都没见过他,周三本是他休息的时间,可他昨晚连汇临都没回。平时他按部就班地过午出门,陪客人、去坐场,有时旷掉了会所,但从不透露出门的理由。
有天薛诚起的很早,他在家洗过澡又刮了胡子,穿着休闲整齐,十点多开车出门。杨嘉凡问他这么早去干什么,他说去见朋友,整个白天都没有消息。杨嘉凡以为他直接去了会所,谁知道八点刚过一刻,他推门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纸袋。杨嘉凡起身迎他,瞥见里面是一个精美包装的礼盒。
“你今天怎么没去不夜?”八点不是一个正常的时间。
“有事没去。”薛诚把纸袋直接拎进了房间
杨嘉凡仿佛被按着胸膛搡了一把,震得脑子也迷糊起来。
薛诚从不回避工作陪客的事,现在却只字不提,他穿着早上的衣服,身上也没有香水味,清爽干净地提着礼物回家,像是去赴了一场约会。
李向阳打了郑夏的电话,那头一听就明白了,火急火燎地往N19赶,奈何杨嘉凡酒量差劲,等她到时,人已经不怎么清醒了。
郑夏看见他低低的垂着头,护短心切,拍着桌子坚决道:“赶紧分手,你什么时候搞成过这种样子?”
一旁朋友听得一愣:“你谈恋爱了?”
显而易见的问题,郑夏懒得废话,谁知道杨嘉凡却轻轻摇了摇头:“没谈。”
两个字一出,郑夏眼睛都瞪大一圈,她不知道那人什么神通,把杨嘉凡迷成这样,到头来恋爱都没谈。她尽量压着嗓门说:“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接你,我要问问他。”
杨嘉凡又摇摇头,低声说:“我没他手机号码。”
“你到底在干什么?” 郑夏气急了,直接推了他一把。
杨嘉凡还是摇头,脸埋得低低的,疲惫地趴在桌面上。郑夏二话不说从他口袋里摸到手机,打开微信翻记录。杨嘉凡没想去抢,他觉得没有力气,心里却也有些期待,薛诚知道他醉在这里会不会来接他呢?
最可疑的对话框没有备注,发出去的多,得到的回应少。郑夏拨了语音,等了很久,没人接。她大有不解决问题不罢休的架势,五分钟打一个,终于在第四个的时候接通了,杨嘉凡也忍不住抬头看着手机。
“怎么了?”对面问,是个男人的声音,没什么情绪。
“来N19。”郑夏说。
“杨嘉凡呢?”
郑夏语气比他更冷静:“他喝醉了,你来接他回去。”
对面沉默了几秒,说:“我过不去,麻烦你送一下他吧。”
郑夏知道他俩的事绝不仅是接不接人的问题,她再也压不住火气:“你是谁啊,玩别人有意思吗?他在这儿都站不起来,你接他一下都不愿意,就杨嘉凡这种人,你看他这么在乎你、这么为情失意是不是还挺得意的?”
手机那头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反驳,连呼吸声都没有,安静了一会儿仍是说:“我接不了他。”
杨嘉凡好像知道了结果,不算太失望,他猜到了。
郑夏扔下手机就骂他贱,谁知过来两个比她声音还大的人,他们来吧台点酒,坐到了旁边的位置。
“……薛诚那样的?”一个三十多的男人说。
“想也没屁用,Kris跟我说他被大金主包了,”另个人轻佻地说道,“走心的那种喔,请吃饭送礼物!”
“嘁,不过你行啊你,Kris都上了,你老婆最近……”
一个喧闹的吧台边,一两句关于薛诚的话竟给杨嘉凡听得清清楚楚,更荒唐的是他住在薛诚家,竟不如这些酒肉嫖客知道得多。
他没听见郑夏说了什么,只轻轻地、短短地叹了一口气。
一场前所未有的、对他而言算得上轰轰烈烈的心动,在这一口气之后缓缓下沉。
————
刚才薛诚讲电话的语调太过严肃,坐在旁边的人转头问他:“是要去接人吗?”
这是那个四十多岁、有妻有子的男人,他们今天尝了米其林chef的私厨,又去了远郊的小别墅,用男人收藏的茶具,喝了一壶太平猴魁。
薛诚换上笑脸,表情和眉眼都柔了,温和地说:“没事,家里小孩胡闹。”
“弟弟?”刚刚薛诚说了杨嘉凡的名字。
“嗯。”
“有事去办吧,”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蓝悦7号楼下,男人没有要下车的意思:“我有空了联系你。”
薛诚仍是那副温柔的样子,路灯照亮了他半边脸颊,他覆上男人的手背,倾身亲了一下他耳下的位置,沉沉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