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惘(88)

一朵阴云突然出现在头顶,桥上数人同时抬头。

“闪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

向桥面冲来的阴云与武理同时发出大叫。谢致虚迅速反应,揪着武理衣领往桥岸一扔,飞速将奉知常的轮椅调了个滑下桥梁。

下一刻,轰隆一声巨响,桥梁被砸断,浪花溅起三丈高。

食人鱼在腾飞的浪花里咔擦张开嘴,咬在河中忽然出现的黝黑高大人形上,嘎嘣,剑齿断裂了。

“老四!”武理喜极而泣。

一直木呆呆没有反应的巨人闻声回头,中年人从他头顶上被甩下来:“怎么还有吃人鱼!”翻身一转,袖管舞出一道圆,飞腿在河面上若有实物地踢了几脚,借着反冲力腾身而起,落在断桥上。

桥上越关山和钓鱼叟已不见了踪迹,出现在对岸树梢上,一人据一头。

钓鱼叟:“哦,一个巨人。”

越关山:“老四啊!”

人影一闪,钓鱼叟的脸出现在老四空无一物的眼底。

砰砰,两道重影一个交错,分开,是中年人以双腿接下钓鱼叟双拳。

“铸腿孔绍述?”钓鱼叟眯起眼睛。

武理大叫:“大师兄!”

大师兄?谢致虚精神一振,那中年人皮肤黝黑,穿着短褂挽着裤腿,像刚出田地的农夫,对桥头的三个师弟憨然一笑。

钓鱼叟身形一动,中年人立刻警惕起来,却有一人飞扑而下,大喊:“这个对手是我的!”语毕已与钓鱼叟又厮打在一处,拳脚相接过了几招,钓鱼叟纹丝不动,那人却如被食人鱼咬了屁股,身形忽闪忽现,以求从某个角度攻破钓鱼叟的防守。

简直是只无头苍蝇。

钓鱼叟失去耐心,翻手击出,与越关山对掌。停顿一瞬,越关山的脸被内力气流轰击地五官变形:“乌拉乌拉乌拉——”倒飞过桥,武理以竹杖抵住他后背。

“打屁啊,快走!”

老四顺从地将巨掌摊开,几人全部挤上去,钓鱼叟皱眉欲抢攻,几次被中年人挡下。

“大师兄,躲开!”武理大喊。

中年人一计腿鞭击退钓鱼叟,自己矮身蹲下,头顶,老四一只手臂抬起,掌心竖立。

钓鱼叟击出一掌,两道强劲的急流对轰,处于急流中心的数人都被吹得脸肉抖动:“乌拉乌拉乌拉——”

剩下半边桥垣在内力较量中坍塌,钓鱼叟一手支持不住,对上双掌,骤然被轰飞,对岸土地上拖出深长一道沟壑。

“走走走走走走!”武理以竹杖击打老四脚背溪乙穴。

河水再次爆炸,食人鱼漫天乱飞,谢致虚以衣袖做伞遮在自己与奉知常头上,越关山被咬得吱哇乱叫,还不忘用裘袄去兜鱼。

老四满载飞入蓝天。

被内力炸开的河面恢复平静,食人鱼落回河水,愤怒地啃咬断桥。

有人涉水而上,所至之处,食人鱼无不恐惧躲避,他俯身从河底水藻间拾起一顶斗笠——已被鱼啃食得残破漏风。那人却并不在意,抖掉水珠,戴在头上。

钓鱼叟走上河岸,仰头望着天空中飞速远去的影子,陷入沉思。

“你失败了。”

林间有声音突兀响起。

钓鱼叟却并不吃惊,抬手摸上一棵树干,树在他手下奇异地抖动起来,掉落下来无数光秃的鱼骨头。

树冠里有一个人,半坐半卧,一手枕头,一手拿着已被啃完半边的食人鱼。那人偏头下看,双眼是绿色的,像藏在黑夜里的恶狼。

“失败的人只能去死。”钓鱼叟说。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没关系,郢州城里等着的可是洪豹。”他咔擦咔擦啃完鱼肉,牙齿与鱼鳞摩擦出火星,将鱼骨随意丢下树。

狼说:“阎王要他三更死,谁敢留他到五更。”

郢州城里青天白日地飞来一座大山!

城里百姓奔走相告,据说把街道都砸开了缝嘿!

不得了不得了,快去围观!酒楼外里三外三围得严严实实,众皆目瞪口呆,只见足有两层楼高的壮汉坐在台阶上,堪当成年男性腰粗的手指捻起桌案上的牛肉,众人跟着他的手扬起脖子,看见一张血盆大口。

牛肉扔进去嚼两嚼。

“哇!”众人发出惊叹。

谢致虚、武理、中年人坐在酒楼里,清理身上四处挂着的食人鱼,旁边越关山举着个衣兜,十分殷切地邀请他们将鱼留给自己。

只有奉知常一身干干净净,已经开始吃饭。

“小兄弟,你留这鱼做甚?”中年人好奇道。

“中原的东西太好玩了,”越关山兴奋道,“老三说,这种鱼可以用来做秋鱼刀,你看小五手上那道口子,就是秋鱼刀划出来的。”

“呸,”武理道,“秋鱼刀当然是用秋鱼做出来的,和食人鱼那是两个品种。秋鱼养在天竺峰天池里,体内有剧毒,被它咬一口,能全身麻痹三天三夜。”

根本没有在意过手上伤口的谢致虚:“…………哈?”

奉知常嗤了一声,放下碗筷,牵过谢致虚的手撩开衣袖。

武理说:“对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邛山大师兄,孔绍述。小五,你是从来没见过,六年前大师兄就离开师门云游了。这位越关山兄弟,西北凉州人,来中原游玩,帮过我们许多。”

孔绍述:“幸会幸会,多谢越兄第照顾我几个师弟。”

越关山的目光落在孔绍述的袖管上。孔绍述半点不介意,反而主动解释:“小时候给地主家干活,被砍了。”

越关山便没有再刻意留意孔绍述的断臂,转而兴致盎然道:“铸腿孔绍述,我听说过你,踏破铁鞋练就了一双腿功,以前到过甘凉道,我老爹想请你到我家做客卿来着。”

孔绍述腼腆一笑,若是有手,估计会不以为意地摆两下。

“什么时候切磋切磋?”越关山追问。

武理给孔绍述布菜,并喂到嘴里。自从十七岁断了一双手臂,孔绍述的生活过得比奉知常还不方便,做什么都要旁人协助,出门在外每到一个地方就雇一个贴身小厮,喂饭穿衣,连睡觉都不能离身。且孔绍述有一个习惯——只雇年纪小于自己的孩子,因成人让他想到家里抛弃残废儿子的双亲与无恶不作的地主,小孩让他想到邛山活泼明丽的女孩与友善亲近的师弟。

孔绍述吃两口,要抬头看一下。看的方向正是低头给谢致虚处理伤口的奉知常。

武理看在眼里,心明如镜。

奉知常是继孔绍述之后,先生收的第二个弟子,刚来时才九岁多点,豆芽似的小孩儿,给孔绍述一手带大,不是亲弟胜似亲弟。从前没人敢和成日面沉如水的奉知常交往,都是孔绍述抽空陪着他,有时还会充当武理与奉知常互相尖酸挖苦的调和剂。

“吃醋了?”武理低声说,“你二师弟现在可同小五最要好。”

孔绍述咽下饭菜,线条粗犷的脸上咧开笑脸:“师兄弟们关系好,是好事。”

“就你老好人呗。你怎么不问,老二那性格,怎么小五能和他处到一块儿去?”

孔绍述以眼神询问。

“那当然是将心比心,他待人家好,人家才向着他嘛。喏,你看。”

那厢,奉知常连吃饭也顾不上,揭开谢致虚的衣袖露出三寸长的划伤,不深,浸出的血颜色却有些不对。小二端来热水毛巾,奉知常挽起袖子,亲自拧了毛巾擦拭伤口周围的污血。

第73章

——啧。

——啧啧。

‘怎、怎么样?’谢致虚被啧得有点紧张。

——不怎样。

奉知常道:

——毒血吸出来就好了。

那就好,谢致虚松了口气,紧接着反应过来:‘吸出来?谁……?’

奉知常无趣地撩了他一眼,懒得回答这个问题,扯着他的胳膊像扯一段莲藕,估价似地翻来覆去挑剔,琢磨从哪儿下嘴比较体面。

他的唇线刻薄锋利,唇色却妃红诱人,谢致虚的心跳徒然加快,感到秋鱼刀的毒素开始发挥作用,一时间头脑发胀、思维僵硬。

‘师兄,我……不,二哥……’

奉知常嘴角抽搐,但没有纠正谢致虚的叫法,微微低头,像在研究伤口感染情况,又像将要附唇上去。

谢致虚整条手臂都麻了,从奉知常手指触摸的位置开始,麻痒钻进骨头,侵向全身,让他头皮发紧,一种既期待又紧张的情绪比秋鱼刀的毒素更迅速地接管全身,眼睛仿佛在奉知常的唇上生了根,喉头不停吞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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