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西看时律咕嘟两口喝了一杯,笑着举起保温杯:“再来点?”
时律的脸一下子就黑了,阴沉沉的叫不慎回头的鲁道夫一哆嗦,差点带着雪橇撞楼上,不由对面不改色又给时律倒了杯咖啡的班西心生敬意。
难怪人家是巫师呢。
以及,他也想喝甜甜的榛果拿铁。
可他要在今天晚上十二点前跑遍标注在班西辖区的数百个能量节点,根本没有停下来喝一口热咖啡的机会。
嘤QAQ。
有一说一,鲁道夫这比班西还要高两个头壮三圈的体型,突然抽噎一声的效果比起可怜更具有惊悚效果。
此时时钟已经逐渐向着十二点挪动,雪橇里的礼物袋也只剩下最后几个,榛果拿铁并不具备太好的提神效果,班西小小打了个呵欠靠在礼物袋上走神。
礼物袋里装着的都是雪花和光,靠上去软绵绵轻飘飘,班西裹在一件厚实的羊毛大衣里,眼神飘忽地随着礼物袋里飘散的雪和光,落在其下的万家灯火之中。
眼睛又换了。
时律眯了眯眼,班西的眼睛又变成了他第一次见到的灰绿色,朦朦胧胧的颜色像山林里的清晨,漫山遍野的翠色隔着一层薄雾,一层湿漉漉黛青色的纱。
让他记忆深处有什么轻轻触动,闪过山麓流水的模糊残影,摇晃着在脑海深处一闪而逝。
“这是什么做的?”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指尖碰了一下班西的眼尾。
“嗯……?”班西又打了个呵欠,拖着倦怠的尾音,“是葡萄石。”
一种介于半透明和透明之间质感的宝石,也被叫做好望角祖母绿,比较常见的是绿色不过也有罕见的黄色,能量场平和并且对于第六感的适应性非常好,在很多能量平衡和占卜的仪式里会被用到。
“喏,就是这个。”班西把大衣的袖子往上扯了扯,露出里面西装的袖扣,浅浅的灰绿色自然清透,非常像是剥掉了外皮的青色葡萄,散发着温柔且亲民的光泽。
时律在店里看到过这种样子的葡萄石,价格算不上特别贵,尤其相比起班西那些一看就贵得让人不敢查价格的宝石收藏,葡萄石的价格叫他差点就剁手买了个手串回来戴。
风中传来节日的声音,土地接纳着节日里每个人的喜怒哀乐,于是能量随之涌动出起伏的波涛,时律不由自主地想要随之微笑,心情轻快得如同被看不见的气泡承托着碰不着地。
他忍不住缓和下脸色,窝在了班西旁边的礼物袋上,盘算着回去咬咬牙,把那串葡萄石手串买下来。
谁会不喜欢节日呢。
即使深夜还要强打精神在街上巡逻的警察,也会在看到圣诞树下接吻的小情侣时变个道,不打扰人家卿卿我我。
“啧啧啧。”坐在李平副驾驶的年轻人发出单身狗的声音,“没眼看,没眼看啊。”
李平瞥了他一眼,“个么你也找一个呀。”
这个是今年刚毕业的新人,分配到他们所里当巡逻警,按规矩认了他当师傅。警察的工作远不止学校里教会的那些,通常两人一组师傅带着新人,慢慢地让刚出校门的年轻人成长起来。
李平挺喜欢自己这个小徒弟的,说着已经开始回忆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姑娘能给人介绍。
“算了算了。”他徒弟赶忙连连摆手,打消师傅给自己做媒的念头。
你看他们这说两句话的功夫就有新警情进来,一听地址还是前两天处理过家暴的那一家,这谈恋爱结婚实在太费心费力,他一刚毕业的大好青年,还是要把有限的精力投入无限的为人民服务的事业中去。
“我记得这家是……”
“啊,我儿子同学家。”李平看到这地址也头大,今天自家儿子还跟人家小姑娘同台表演,多好的日子偏要这么尴尬地见面,他叹了口气,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都把人带回去批评教育。
他最多也只能批评教育,那家的妻子从来不承认家暴,眼圈乌青都说是不小心摔的,他多嘴两句还要被反过来怼,让他别掺和他们的家务事。
唉,孩子跟他儿子一样大,可怜啊。
警车打着警灯一路开到小区楼下,李平刚停下车,人还没从车里出去,就听见车顶“砰”的一声,什么重物直直砸到了他们车上,把车顶砸出了凹坑。
“哎!这高空抛物过分了啊!”李平蹭地火就起来了,一开车门准备下去理论理论,但他下车一扭头,车顶摔得只剩半拉的脑袋,就瞪着双浑浊的眼与他面对面。
“妈呀——!!!!”
尖叫声从一楼传到顶楼,直冲云霄。
二十楼的阳台门大开,吴小雅抱着自己唯一的小熊玩具,呆愣地看着缺了半截的阳台栏杆,圣诞袜在光滑的地板上躺着,上面的小雪人对着她微笑。
她妈妈趴在边上满头是血,爬不起来发出虚弱疼痛的呻吟,月光照在吴小雅红肿的脸上,她好像看到了雪花和光点在月光里飞舞。
也可能是她被打得眼冒金星了。
门铃声和急促的敲门声她都听不真切,好一会才跑去开门。
门外是她见过好几次的警察叔叔,隔壁班李安安同学的爸爸。李叔叔满脸紧张地抱起她问她有没有事,身上哪里疼,又问她还记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爸爸怎么会从楼上摔下去。
发生了……
吴小雅试图回答,但她的小脑瓜里拼凑不出完整的故事,只能断续地对李平说出她看到的事情。
荒谬可笑到,吴小雅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爸爸喝了酒……打了妈妈,妈妈不动了他又来打我……”
“我很害怕就、就到处躲……爸爸踩在我的圣诞袜上摔了一跤……”
……
“就掉下去了。”
她看见爸爸消失在阳台那边。
像是她的圣诞礼物,掉进了圣诞袜里。
第31章
吴小雅的母亲很快被送到医院, 李平看看呆坐着像是被吓到的吴小雅,叹了口气。
真是作孽啊。
吴小雅脸上敷了药,冰冰凉凉的。她捧着一杯热水坐在急救室外, 知道妈妈躺在里面。
她只好自己对自己说圣诞快乐,知道妈妈藏在柜子里的礼物自己拿不到了。
今天晚上她听到了圣诞老人的声音, 那声音轻轻的细细的, 像是童话书里的小精灵。
她许愿爸爸消失的时候那声音冒了出来,告诉她圣诞老人不可以伤害别人, 说只有坏孩子会伤害别人, 她想做个妈妈喜欢的好孩子, 就改口许愿妈妈可以身体健康。
但是地上有那么多的血,有妈妈的,也有她的。
她挡在妈妈面前, 脚踩在碎玻璃上,她决定不要做好孩子了。
她要当个坏孩子。
要是爸爸消失就好了。
她认真地许愿。
不是妈妈提了几次都没有后续的什么离婚,也不是狼狈不堪地躲到哪个叔叔阿姨家里提心吊胆。
她希望这个男人永远地, 彻底地,消失在妈妈的生活里。
男人面目狰狞地冲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跑不掉也喘不上气, 眼冒金星,身体开始一点点失去力气。
圣诞小精灵在她耳边尖叫, 一样的声音她却莫名觉得那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他们仿佛起了争执又快速达成共识,吵吵闹闹又突然安静,骤然间她的心口融下了两片雪花。
她看见漂亮的极光和皑皑白雪在她眼前蔓延, 像是幻觉又像是回忆。
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身体里涌了上来,她挣扎着咬在了男人手上, 男人吃痛地把她甩开后退了两步,踩在了被他自己扔在地上的圣诞袜上,摔出了他自己砸烂了栏杆的阳台。
极光与白雪消失了,吴小雅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掌心留下一点湿迹。
圣诞老人来过了。
她再也不是好孩子了。
……
网络时代的消息总是传得飞快,圣诞雪橇还在申市上空盘旋之时,班西已经在微博上刷到了吴小雅家的故事。
他注册微博是为了关注管理中心的官方账号,以便于掌握管理中心的各种政策动向。
虽然那个账号做得像个搞笑博主与科普博主的结合体,日常画风在走进科学与动物世界之间徘徊。
徐浦区的公安官方号发了吴小雅家发生的事故,前因后果都做了模糊处理,主要目的是为了提醒广大居民阳台栏杆坏了一定要修,不然就会像XX花园小区的吴先生那样,在家里滑了一跤撞在阳台上,因为栏杆坏了没有修理,便从二十楼跌落,当场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