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双不停眨动的眼睛已经出卖了她。
王恕意咬了下嘴唇。
好吧, 她是有些好奇来着。
沈楼搂着王恕意,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淡淡道:“我今日......”
他顿了一下, 眼睛看着她晶莹泛红的指甲:“......去见了母亲。”
王恕意一愣。
母亲,是指——
这座院子的原主人,老夫人?
去见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好?
王恕意没说话,静静的等他再次开口。
沈楼似乎也不需要她问,接着道:“从我记事起,母亲便离开府里,到山上的寺庙去住了。”
“当时父亲已经战死沙场,皇上和皇后见我年龄小,便将我接进宫中抚养,待长到十二岁,我才再次见到她。”
那时,他已经忘记了母亲的模样,嬷嬷带自己去见她,在满山的翠竹里,他还以为那是哪个农家妇人,一个人来上山求佛的,于是他张口便道:“你是来求什么的?”
带他去的下人忙道:“小侯爷,她便是您的母亲。”
他一愣,认真观察起眼前这个一身朴素的妇人,心道,原来这就是他母亲,自己竟然已记不得她了。
母亲见到他,脸上淡淡的,既没有欣喜也没有悲伤,她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自顾自进了寺庙,不再理会他们。
沈楼对那日的记忆,就只有紧闭的寺门,还有满山的翠绿。
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
听沈楼讲完,王恕意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疑惑道:“她真是你的生母?”
幼时将他丢下,见面了也如陌生人一般。
今日去见她,瞧沈楼的神情,两人的相谈想必也不是多么融洽。
天下间,真有母亲这样对待孩子的吗?
若她生了孩儿,必定会将他/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待他/她。
若那个孩子像沈楼一般优秀,她必定爱如珍宝,怎么舍得丢下,不理他/她呢?
沈楼轻抚着王恕意的手心:“自然,是她将我带来世上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王恕意抬头:“那她为何——”
“她恨我父亲。”
沈楼眯着眼睛,神色中有一丝恍惚:“她嫁给父亲时,并不情愿,所以,她恨他。”
她是被父亲强娶的,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王恕意一愣:“什么?”
她从未听过此事。
趁着王恕意愣神的空档,沈楼伸手摩挲了下她的脸:“所以我方才说,我是幸运的。”
不管当初她是拿她当救命稻草也好,是真的想要跟他也罢,至少,她愿意在他身边。
王恕意点点头,原来他方才是这个意思。
她眨眨眼睛,将他的手握住,看着沈楼轻声问道:“那如果,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你,侯爷,你会怎样?”
明明屋里温暖如春,王恕意却觉得四周的空气骤然变冷,一阵凉意掠过了身上。
沈楼的眼睛里闪过几丝不明的情绪,原本充满笑意的双眸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王恕意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
沈楼待她都是温柔的,在他身边呆久了,她已经快忘了,沈楼原本强势的样子。
王恕意忙道:“你别生气,我不问了。”
沈楼的手去捏她的肩膀,将她转身面对着自己,一字一句道:“你知道,当年我母亲有心上人,父亲为了让她嫁给自己,是如何做的吗?”
王恕意咬着唇,下意识的垂下眼睛,她犹豫着开口:“给那人娶妻?”
沈楼笑着摇摇头,轻声道:“父亲杀了他。”
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恕意猛地抬头去看沈楼,只见他眼里蕴含着令人害怕的冷意。虽然笑着,但比不笑更令人害怕。
她手指轻颤:“我早已经不喜欢李时了。”
沈楼淡淡道:“我知道。”
王恕意吸吸鼻子:“是我主动想离开李家的。”
沈楼继续开口:“我知道。”
王恕意抱着他:“我,我也是真心想嫁给你的。”
沈楼抬起她的脸,吻上去:“我知道。”
良久,他抬手,抹去嘴角的一根银丝,笑道:“我都知道,所以你别怕我。”
王恕意被吻得眼角泛泪,她搂着沈楼的脖子,将头埋进他的胸膛,轻轻拍了他一下:“你吓着我了。”
他方才那副样子,吓得她想跑。
沈楼吻了吻她的鬓角:“是你吓我才对。”
她不想嫁给自己,天下间没有比这儿更可怕的事情了。
王恕意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暗想,她再不问这样的话了,本来好好的,反倒惹着他生气。
她叹了口气,将沈楼搂紧了些。
*
傍晚闹了这一场,王恕意有些累,入夜便早早的睡下了,连沈楼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她恍惚间看见自己仍在李家,仿佛刚嫁过去的样子。
她与李时有说有笑地去爬山,两个人行到半山腰,见着一间凉亭,便想着进去歇息一会儿。
正值正午,王恕意觉得浑身发热,便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折扇来扇风。
突然,凉亭里来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看见自己,张口便唤她:“卿卿。”
王恕意顿时十分羞恼,拉着李时就要走。
谁想这时,那男子却突然抓住李时的领子,将他提过去,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溅了王恕意一脸,在满目的殷红中,她抬眼去瞧,却见那男子分明是沈楼的样子。
她转身便往山脚下跑,还没跑两步,便被沈楼一把拦腰抱起,随后将她带到山顶的一个小木屋里,伸手就要解她的衣裳。
“卿卿。”他满含温柔地唤道。
“我不是你的卿卿!”她推开他。
沈楼眼中似有痛苦,他将她压在身下,不住吻她。
王恕意张嘴就去咬他,嘴中满是鲜血,沈楼也不脑,反而温柔的问她:“疼吗?”
王恕意不停哭喊,抬手抽出发间的簪子,趁着沈楼安慰自己的空档,用力一戳,将簪子送进了他的心脏。
......
王恕意猛然惊醒。
她喘着气,拽起被子将自己裹紧了些。
想是白日里被沈楼的话吓着了,竟做起这样没有头绪的梦来。
她摸摸额头,发现有些发热。
随后,她便坐起身,将青色帐子挂起来:“小潭!”
未等多久,便见小潭披着衣裳,拿着烛台进来:“姑娘可是要喝茶?”
王恕意打了个喷嚏,摇摇头:“我身上有些发热,想是昨日着了凉。”
小潭忙放下烛台,上前来摸王恕意的额头:“呀!姑娘,你身上好烫!我去给您请许太医!”
王恕意忙拉住她:“现在时辰还早,等天亮了再去吧。”
如今还不到卯时呢。
小潭一边将衣服穿好,一边道:“姑娘您不知道,昨日许太医来给清荷姐姐复诊,因天色已晚,便在侯府里歇下了,我这就去叫他,不必出府的。”
说着,便已经转身出去了。
王恕意有些发晕,将手放在额头上,复又躺下。
侯府里的灯渐渐地亮了起来。
昏昏沉沉中,王恕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卿卿。”
她猛地睁开眼睛,见沈楼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她握住他的手:“侯爷。”
沈楼摸摸她的脸,沉声道:“许太医。”
许太医忙上前来,给王恕意把脉。
他睡地正香,却听有人唤他起来,说是王娘子半夜身上发热,让他去一趟。
他衣服都没穿好,便提着药箱慌里慌张的赶来了。
他将手搭在王恕意的手腕上,静心诊脉。
众人皆摒心静气,等着他的诊断结果。
许太医有些失笑,王娘子瞧着不过是普通的发热而已,一个个都如此严肃,弄得他也有些紧张。
很快,他便抬手缕缕胡须,起身去写药方。
沈楼一直紧紧的抓住王恕意的手,轻声道:“难受吗?”
王恕意摇摇头:“只是有些头晕,侯爷不必担心。”
沈楼不知听见了没有,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
王恕意喝了药,很快便又睡下了。
等她醒来,天已经大亮,身上的热已经退了。
小潭趴在桌子上睡得正沉,王恕意瞅了一圈,没瞧见沈楼。
外头好像有人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