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伤口包扎一下再走吧,不然太引人注目了。”
谢岚除了肋骨的伤,还有小腿处的伤,伤口从腿肚延伸到腿根,把布料染成了暗红色。
“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
谢岚走后,空气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赵嘉只得没话找话:“我以为你们俩一见面就会打起来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那种。”
“那你还敢带她来我面前?你这是盼着谁死呢?”
“这就是你误会了,我明明心里想的是她家的地址,可是不知怎么的就到了我家了。”
赵嘉看了眼身旁默不作声的秦天,恍然大悟,“你事先设置好的轨迹,然后在我家等着我吧。”
“知道还问。”
“为什么非得是我家?”
“这样我就能第一时间找到你。”
“想来我家可以明说。”
“也有这么一层原因。”
赵嘉心下一阵疑惑,自己应该从来没有跟秦天提起过住在哪儿才对。那么问题来了,秦天究竟是如何得知她的住所的?她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秦天依旧插着兜:“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想着想着,这脚就知道了你住在哪。这充分显示了我们之间剪不断的缘分。”
好一个缘字了得。
“铭铭还好吧?”
“嗯。他们呢,八成都已经吓哭了。”
秦天在山上目送他们回家的时候,从他们脸上交替的忧愁、笑意,一时之间,也猜不准他们的心思,不过也没有理由驳回赵嘉的一脸热切,就应和道:“是啊。受惊得像刚经历了一场海啸,回去的时候蓬头垢面,在路上遇到树就要抱着哭上一阵,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哭着回去了。”
赵嘉望着窗外,叹了一口气,又笑着摇了摇头。
街上的雪慢慢地化了,只剩下树下只只点点的白。长夜就快要结束了,晨曦逐渐从云后显露出来,将那只只点点的雪白映成了暖暖洋洋的淡红色,像极了落了一地繁花,那是独属于夏季的繁华。
记忆中也曾见过那风吹过,落下的一地鲜红,比夏阳还要火热的鲜红。
“秦天,你见过凤凰花开吗?”
“我从小就在北方,怎么会有凤凰树。那是南方的南方,才会有的树,据说那花开的时候,红得灼人。”
“我见过。我不仅见过它开花,我还见过它凋谢,最后沦为一块毫无意义的床板,供着一群人睡觉。”
“M市可是号称北方之中的北方。你怎么会见过?”
“因为我曾经生活在那里。”
太阳又升高了些,已经露了脸,天边的霞红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朦胧的金色。
“在南方的日子总是好长,可是别人告诉我,那只有5年,我不信。”
明明那里的天空都是正方形的,在高墙之下,白天也如黑夜,黑夜也如白天,时间仿佛永远停滞不前,每一分钟,都如此煎熬。
宋开元
这里是长街,那里是广场,人行道上总是堆满了人,除了灼人的午后,人潮一刻也不会退去。
“这里真的有冬天吗?”正午阳光正亮,即使是冬天,也丝毫不减夏天的热情,秦天觉得裹在呢子大衣里,热得有些呛。
南方的冬天确实不像是冬天,街上还是随处可见的短衣衬衫,但也有棉袄加身的,可以说,在南方冬天的街头,可以看到一年的四季,若是有人畏寒,那他正在经历冬天,若是有人畏热,那他依旧没有走出夏天。
从四季广场出发,沿着南大街直走,再拐过几条绕着圈的巷子,就能找到天星孤儿院。也不知如今是何光景。
赵嘉歪了歪头,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也许就和南方或冷或热的冬天一样:“那里的小孩应该和以前一样讨厌吧。”
“也不尽然。你一定不会承认自己讨厌。”
绕了几个圈,眼前却是一栋陌生的居民楼。没有预想中废墟的空寂,可又添了几分不应该有的生活气。一个中年大叔插着兜,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像自带了一大桶能够内销的酒,一摇一晃地从居民楼的楼梯口走了出来,像是饭后消食,准备去邻居家吹吹牛好入那午觉的梦。
赵嘉钉在原地,不知作何表情。就好像小孩丢失了自己房间里最丑的娃娃,说不上欢喜,又说不上不舍,只是有一股不能言说的颓丧感,但这颓丧感又无法找到情感的依托,因为从来没有喜欢过,所以她无法接受这样本该由爱而失落的颓丧。
“叔叔,这个楼是最近才盖的吗?”秦天走上前去同大叔搭讪。
大叔狐疑地望了望他和赵嘉,似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秦天笑了笑,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俩来着找一个很多年没有联系的朋友了,前些年他还给我们寄明信片来着,我看着这楼和他寄给我们的照片里的不太一样。所以才问问您。”
大叔收回了怀疑的打量,换上了一脸不可一世:“你们糊弄我呢?这楼三年前盖的,之前是座孤儿院,里面住的都是屁大点的孩子,你们俩也老大不小了,还有这种年龄断层的好朋友。我一看你们就不是什么好人,还想套我话。”
毅然决然的留下了一个背影的大叔,并不知道的是,该知道的已经被知道了。更巧的是,还有原本没有想到的意外收获。
“三年前?倒是个很巧的时间点。”赵嘉看了看眼前楼,又看了看天,此地天终于不再是方形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三年前时空局结构重组后,才有了时空局和猎户的分别。”
“也是我从一个文职小科长,被迫变成全职小当家的时候。”
关于时空局的历史,局里的资料并没有完整的记载,或许是创始人疏于这一方面的管理,也或许是三年前的重组中,有人故意将资料烧毁。
赵嘉正是三年前正式进入时空局任职的,在那之前是在培训营里度过了从孤儿院离开以后的时光,她到来的时候,已经是重组以后的时空局,关于那次重组,留下的人都避而不谈,而离开的人又不知所踪。对于赵嘉来说,三年前她来到时空局的那一天,就是她和时空局共存的开始,她也并没有去深究它之前的模样,毕竟她也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
活着,能够像点样的活着,就已经足够了。只有当大厦之中,有一个土块开始崩塌,才会有人深究这大厦的一切,从源头开始,到可能遇见的毁灭,而还有一些人,仍是知而不言,另一些人,又盲目乐观,不愿想象这既有大厦的坍塌命运。
秦天说,他来的时候,时空局的光景已经大不如前了。但那个时候,他听过一些前辈们说,刚建立起来的时空局,是让人一想起来就会热血澎湃的象征。就好比人们想到警察,就会想到惩奸除恶;想到医生,就会想到救死扶伤,那个时候人们一想到时空局,也会想到扬正抑邪这四个字。
一开始,时空隧道能溯回的时空很有限,只能回到几个小时、几天前。时空局和一般的局子一样,整点上班也整点下班。接收的案子仍是受人委托,但只有那些冤假错案的人们会在尝试各种途径无果以后,才抱着一试的心理,来时空局求助。却没想到,有委托必查,查如属实,时空局的前辈们就会不辞辛劳地用尽一切办法去避免那些冤假错案发生的可能性。到后来,所有有冤情、苦情的人们越来越多地找上时空局。时空局不得不开始筛选案件进行执行。但这一筛选,总有人觉得不公平,选了伤死的,病死的不服;选了病死的,冤死的不服。一来二去,名声也随着这些越来越大的反对的声音越来越淡。
到后来,时空隧道能够溯回的时空随着技术的发展,越来越长,渐渐地能够到达几年前,甚至几百年前。野心勃勃的人更多了,富人们也参和了近来,他们甚至妄想着推演几百年前的战争结果,从中获取更大的家族利益,好让家财能够在他们的时代增长个十倍万倍。
金钱的诱惑有时似乎很难抵御,于是时空局里就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有些人坚持原来的标准,有些人则坚持价高者得。金钱的力量,有时又是不可捉摸的,它可以购买最先进的设备,也可以阻断最基本的生存来源,它可以笼络人心,也可以封住为了生存的嘴。
在重组之中发生的争斗的结局,似乎也可以预料。留下的人,组成了现在的时空局,但元气大伤,所以又补充了大量的新生力量。离开的人,在自我放逐以后也结成了现在的猎户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