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道路尽头却冲出三人,看装扮皆是公主府的侍卫,其中一人身罩乌青甲,年近三旬,像是另二人的首领。三人冲至宋星遥几人身边,还不待她们开口,那二人已一人一个将卢七和那侍女扣押在地。
卢七吓得拼命挣扎叫喊:“放开我,你们可知我是何人?我是……唔……”话没说完,就被不知来历的破布堵住了嘴。
“这主仆二人假扮我公主府婢女名头意图不轨,先把她们押下去看牢,今日馆内宾客众多,不要惊扰贵人,待入夜宴散再呈禀殿下,请殿下定夺。”乌青甲侍卫肃容道。
侍卫二人齐声应诺,将人带下,乌青甲的侍卫却未随二人离开,而是站在宋星遥身边抱拳行了礼。
“让娘子受惊了。”
宋星遥蹙眉:“刚才那两次,是将军出的手吧?”一是侍女行凶,一是卢七行凶。
“不敢当,属下伍念,娘子唤我伍念便可。”伍念道。
“是谁派你来的?”宋星遥可不相信世间有这么凑巧的事,而且他们来时问都没问就抓走卢七,可见是得人授意。
“主子在宴上脱身不得,特令属下前来暗中保护娘子。”伍念回她。
宋星遥已然猜到是谁:“不必他多管闲事,这些事我自己可以应付!”
“主子说了,这些是他惹下的冤孽,祸引娘子他甚是抱歉,今日所为只是他替自己善后而已,不是在管闲事,请娘子勿怪。这个卢七惹到娘子,听凭娘子发落。”伍念垂头,将林宴交代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我发落?她可是堂堂候府娘子!我能拿她如何?”宋星遥冷睇他。
“主子说,娘子若想暗中除了卢七,也可以。”
宋星遥倒抽口冷气——他说的“除了卢七”与她想的可一样?
“人是你们抓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别扯我头上来。”顿了顿,宋星遥才开口。
伍念领命,又道:“主子还说,今日过后,娘子身份定不同往日,身边需要些得力的人。属下在长公主府上当差,日后便听娘子差遣。娘子欲行大事,定有用得上属下的地方。”
宋星遥审忖伍念,片刻忽勾唇道:“你到底是林宴的人,还是殿下的侍卫?如果我把你的身份告诉殿下,你和林宴会如何?”
伍念猛然抬头,竟说不出话来。
“回去告诉他,别老猜我的心思!”宋星遥的笑渐渐张扬。
“是。”伍念并没多言。
“莫再跟着我!”宋星遥沉声道,刚说完话忽又想起崽崽,转身要再抱猫时,却发现,四周空无一猫。
崽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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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毕,众人陪着长公主在馆内走了盏茶时间,又进了湖畔含晶阁小憩。
阁内已备下茶水点心鲜果,甚至有市面难求的葡萄,饱满的果子晶莹剔透惹人喜欢,成了闲话时间最受欢迎的果子。因是闲坐叙话,众人也未拘束,阁内坐着女眷,阁外便是众男宾。林晚在陪着众长辈说了会话,就离座到阁外。
阁外都是诸府少年,瞧见她出来,无不打起精神挺直腰背,力求将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她看。林晚却是认也没看,径直走到林宴身边,唤了声:“阿兄!”伸手就往他面前的盘中扯葡萄,口中只笑道,“里头怪闷的,我出来转转。阿兄舍我两枚葡萄吧。”
她是说笑,却不想林宴竟一掌打在她手腕上,将她的手拍开。
林晚愣住,看着林宴将整盘葡萄端起,递到她面前。
“前些日宫里赐的葡萄一颗没少都送你屋里,你却转头送给卢七,我以为你不爱葡萄了。既然爱吃,两枚如何够,这一盘……你都拿去吧。”林宴面无表情道。
林晚的手一颤,也不知是林宴没递好,还是她没接牢,整盘葡萄翻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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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遥顺着身后的卵石道追下去,跑得满头大汗,却仍旧没能寻到崽崽的猫影。
绘珍馆这么大,到处都是山石草木,崽崽又小,她就跟大海捞针似的,心里急得不行。
“崽崽……”体力不足,她的步伐慢下来,边走边唤。
一声小小的猫叫忽然传入耳中,宋星遥大喜,循声而去,果然在一块叠石和草丛的掩映后,一团小小的毛球与……
一茬衣角?
有人在这里?
宋星遥脚步放缓,满心疑惑地慢慢接近那里。
还差两步之遥时,旁边的石道上忽传来匆促脚步声,两个侍女出现在石道。
“怎么又跟丢了!这让我如何向殿下交代!”其中一个侍女哭丧的声音传来。
“别抱怨了,赶紧找找,看着他跑过来的,肯定在附近!”另一个人回道。
在找人?
宋星遥听了两嗓,转头看那茬衣角——衣角不见,她的崽崽也不见了。
她心头一惊,急步朝前,刚想唤猫,却不想草丛里忽纵起个影子,温热的掌伸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拉进草丛中,给抵在了叠石上。
“嘘……”有人压着声音,做了个噤声手势。
宋星遥遇到了戏台上的男人。
第39章 浮锦
叠石被藤萝垂覆, 幽幽光线透着浅青笼在四周。四目相对,时间有片刻静止, 宋星遥被捂住了嘴, 只剩一双大眼睛略带诧异地望着他, 也认出这人来。
他是戏台上的第一幕出场, 惊艳四座的男人。
他脸上脂粉已经洗去, 不过看得出他洗得匆忙,几处颜色未全洗净,眼角残留着的细长橘色勾线, 让他这双眼越发狭长妩媚。褪去脂粉的脸庞, 棱角还是男人的利落, 长发披爻面容半掩, 美照旧是美的, 却不是戏台上男作女相的风情。
许是出来得急,他身上还穿着宽松素袍, 腰间系着宫绦, 襟口微敞……
宋星遥索性把他打量个仔仔细细, 又不知想到什么, 眼皮微搭, 眼珠子往下沉。
袍摆之下,男人赤足。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的脚倏地朝袍摆内一缩, 忽然又觉不对, 压住她口鼻的手用力, 宋星遥的头被迫后仰,他一边留意外界动静,一边用气声凶道:“看什么?再看挖了你眼珠子。”
宋星遥只好再度与他四目相对——她眼睛大且亮,与人对视从没输过阵势。
手压得有点紧,她的鼻息喷吐在他手中,慢慢让他的掌心变得潮热。
有点痒,他想搓掌。
外头侍女的脚步声似乎远了些,他侧头探出,小心翼翼看了看,确认那两个侍女已不在附近后,这才道:“我松手,你别嚷。”
宋星遥点点头。
见她十分乖顺的配合自己,他缓缓收手,正想说话,宋星遥却窥了个空隙,借着自己个子小的优势,从旁边钻了出去。
他回手没能抓到她——这鱼一样滑溜的女人!
宋星遥前脚踏出草丛,刚想跑,忽听男人声音传来,闲凉的口吻:“你只管跑,猫不要了吧?”
她一转头,就见他从地上拎起团毛球放入怀中,悠悠靠到石壁上,拿两指挠着崽子下巴,挑了眉笑望她,似乎笃定她跑不掉。
“这猫很特别,你养的?你是来赴宴的长安小娘子?叫什么名字?”他逗着崽崽,一连抛出几个问题。
“外头找你的人已经走远,你不必担心我会引人过来。把猫还我。”宋星遥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只朝他伸手。
他又挠挠崽崽头顶的毛——这只幼猫倒也有趣,被挠得软趴趴缩在他怀里,眯着眼似睡非睡,毫不担心下一刻会不会被人炖了煮了吃了。
“不还,除非你答应帮我个忙。”他果断摇头。
“我不是公主府上的人,我帮不了你。”宋星遥连原因都没问,直接拒绝他。
他便悠悠长长地叹了口气,眉目一丧,以袖押压压眼底,忽作梨花带雨悲情状,沙哑道:“小娘子有所不知,我名为小安,本是长安城外一户樵民儿子,家中贫寒,以砍柴打猎为生。那日公主打马路过我家门前,见我生得貌美如花,竟将我掳回府内,强逼我为面首。想我堂堂七尺男人,竟……”他又压压眼底并不存在的泪水,一边撸猫一边朝宋星遥声情并茂道,“小娘子一看便是个善心人,你帮帮我,帮我逃出这里,脱离这苦海,我必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报答娘子大恩。”
说话间,他垂眸抚猫,眉头轻蹙,这副模样再加这副神态,足令人心软,不管男人还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