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一会,从箱子一侧爬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红着眼眶,“言哥儿,我,我想跟你们一齐走,你不要告诉我爹。”好不容易有了相识的朋友,他不想与他们分离。
赵言见状笑道,“你爹允许了,后日我们便一齐出发。”所以不用藏了。
“真的?!”陈瞿欢瞪着大红眼,他不信,以前他出个门在东宁府逛,都要经过他爹的同意。
赵言点头,“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瞿欢破涕而笑,他伸手抹了把眼睛,细声道,“早知道我就不哭了。”
他已经三四月未哭过了。
不止是他,吴瀚他们几个也以为要同陈瞿欢分别了,毕竟他爹是东宁府监司,怎么可能让独子跟着他们在外游学。
陈瞿欢的到来,吴瀚他们顿时情绪高涨,通俗一点说,陈瞿欢就像他们养的‘孩子’一样,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成长的。
赵言回到屋中,钱福将其落下的包裹拿过来,“少爷,”
“嗯?放在那吧。”赵言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喝下,这才过去看包裹里的东西。
南陵府地理志,以及一张自制官路图,路图十分粗糙,只简单画了几条线,只是重要的是上面有提醒哪条路有安全保障,下面还有几罐驱蚊子的药草。
赵言见到这些东西愣了小会,笑着重新系上包裹,着重交代让钱福保管好,一并放在他的贴身物什里。
吴瀚几个还在围着陈瞿欢谈话,瞧见乖巧害羞的陈瞿欢,赵言知道是他的缘由才能得到陈庭正的这番赠予,路上甚至还有陈府的人护送,一时感慨,他走过去抬手摸了把他的小脑袋,轻声提醒他,“往后这段时间,一路上可能会吃很多苦,要有心里准备。”
刷刷五双眼睛一齐看过来,其中一双眼睛惊喜而明亮。
赵言若无其事地松开手。
吴瀚拦住他,“瀚哥儿,还有我,你有什么要提醒我的?”
赵言:嗯??你还要提醒吗?
他眨眨眼,“那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南陵多雨水蚊虫。”
“好,”吴瀚这下满足了,笑得格外开心。
一路要收拾带上的东西不少,且府中还有新添的东西,赵言提醒他们带上必要的就行,其余让要回洪来县的那波小厮带回去,省得加重路途负担。
挑挑捡捡一日,两辆马车都堆满了。
赵言还忘了件最重要的事,他招来钱福让他多备些防虫的腰草,最好做成荷包系在身上。
第二日,吴瀚他们都收到了荷包,六个人的荷包都是清一色的浅白,上面分别绣着竹子梅花图案。
天晴的一日,他们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出发了。
南陵府距离东宁府约莫十五日脚程,一路往南走,不过才出发五日,他们就见识了天气的变幻之快,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乌云蔽日。
幸而不打雷,只是走走停停躲雨,他们也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思。省得停下来才作上一两句诗,雨水就噼里啪啦打下来,坏了兴致。
而十五日路程愣是被拖到了二十一日。
抵达的那日,是四月末,南陵府已经提前过上了夏日,气候闷热多雨。
一路走来,赵言身体十分疲惫,更不论瀚哥儿他们。
方下马车,空气中一股海水的咸腥味熏来,赵言那一下彻底清醒了,他抬起手抵挡着太阳,大致环视了一圈南陵府的状况,熙熙囔囔的街道,林立的店铺,热切的吆喝声,只有‘繁华热闹’四字可以形容。
他刚要转头问他们是租房子安置还是租客栈,身后一阵风,五人咻地躲闪在赵言身后。
“言,言哥儿,那里!”吴瀚悄悄扯他衣袖,压低声音道,“那里,”
赵言心一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尔后在瞧见金发碧眼高鼻梁的外国人,他愣了下,那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穿着一袭古代欧式服装,下面白色裤腿扎在长皮靴里,显得高挑干脆。
“还,还有那里。”吴瀚手有些抖。
金发碧眼身后还有黑发白皮肤的外国人,瞧着倒像是前者的奴隶,叽里呱啦地同摊主说着什么,那卖包子的摊主抓耳挠腮也听不懂,手脚艰难地比划着。
赵言好奇地在四周环视了一圈,发现前者居多,后者少。
想到瀚哥儿他们许是没见过,他笑了,“没事的,他们是同我朝做买卖的生意人。”
吴瀚摇头,方仲礼他们也是惊吓得够呛,“言哥儿,我们先找地方休息吧?”
这些奇奇怪怪的外国人,一般只有在特指定的贸易区才能见着,即使每隔几年有来朝贡的,那也不是他们所能见着的。
且别提瀚哥儿他们,就是本地的,赵言已经瞧见好几个妇女着急忙慌地拉着家中躲着他们那些外来人走,甚至还有小儿哇哇大哭的。
才下马车,瀚哥儿他们本就晕晕乎乎的头脑,如今嗡嗡嗡的。
见他们害怕,赵言打发出去的几位小厮也回来了,他计划今明两日先在客栈住下,尔后再租个房子安置下来。
南陵府的客栈租住费用与东宁府有得一比。赵言定了两个三人一屋的房间,也好相互照顾。
方一进客栈,香气比街道上更加浓厚,却不会让人厌恶。
赵言好奇地拦着伙计问了一句,客栈伙计诶了一声,将长巾随手一挥攀到肩膀上,笑道,“各位是打外地来的吧?”
“这香啊,乃是丁香和龙香混杂而成的。”
“我记得,龙香和丁香不是挺贵的?”吴瀚打起精神问。
“唉,那是你们那里贵,他们这些欧罗巴人自己用就不贵了。而且这香啊要卖出去,收了舶税和市税,还要抽分,商人从运到别处又是大提一份份价,价格自然而然上涨了。”伙计热情地解释。而在他们当地,商人提价这个过程自然省略了。
此外,他们的客栈,常常是接待那些外来人员,那些外人身上都带着香气,有些客人闻到了免不得一问,掌柜难免上心,当地香料原料比外地卖得便宜,他们掌柜的干脆也让他们点些便宜的,还别说,味道挺好闻的。
李松山捡着不懂的几个字,疑惑,“欧罗巴人?”
“就是那些金发碧眼的,不过也可以叫他们撒克人。”伙计解释。
赵言猜测:欧罗巴人就是欧洲人的称呼,而撒克人可能是英国人的称呼。
他也未曾想到,这才第一日,他便了解到了当朝的外税制度。他又不落痕迹地问了伙计好一些才放他离开。
五人窝在一间屋里歇脚,又一齐用了晚饭。赵言提起今日的事,安慰他们道,“那些人只是长相与我们不同而已,你们不用害怕,习惯之后就好了。”
赵言一提,他们脑中又想起了那些长相奇怪的人。
柳书宇晃了晃脑袋,“让我们再适应适应,”
方仲礼也是苦笑,“是啊,言哥儿,难道你不害怕吧?”
赵言知道他们这样才是正常的反应,不过他撒了个小谎道,“一开始害怕,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入乡随俗嘛,同样的道理。”
吴瀚插了一嘴,“所以我们才躲在你身后,”他是反应最迅速的那个。
赵言,“……”
他只好腾出时间让他们好好缓缓,只是没什么用处,因为当天夜里,方仲礼做了一夜的怪梦。胆小的陈瞿欢更甚,在梦中就哭醒了。
如今的状态,赵言也未料想到,让他们脚步停下来的竟然是那几个外国人。
直到翌日下午,赵言带他们去楼下寻吃的,方一进大堂便瞧见了围在那吃喝的外国人。
吴瀚偷摸扫了一眼他们吃的食物,又对比了一下他们旁边的,默默咽了咽口水,好像是一样的?他忍不住偷偷地同方仲礼他们说了。
方仲礼点头,只是,他犹豫地说道,“为什么吃的一样却长得不一样呢?”
他的话直接提到了点子上,赵言头皮一紧,坐下后招来伙计点菜,尔后才低声用通俗的道理同他们解释:一方水土孕育一方人。
他们恍然大悟,幸而伙计很快上了菜,当地菜色以汤水为主,多是滋补的汤。吴瀚扒拉两口,好奇心驱使他观察那边的欧罗巴人,其余人受他影响,小眼睛偷摸摸地看。
用完饭,吴瀚一路无话,进门之后,他忽然砸吧了下嘴巴,“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他们还挺好看的呢?你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