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宵看出了小童的意思,中古时代到处都是小童这样失怙失恃的孤儿,没想到在太平盛世,依然有很多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凌清宵想到一个人,心中触动。他从身上拿出一个令牌,用灵力托着停在小童面前:“钟山在下界定期有招弟子大会,时间地点都写在令牌上。如果你能走过去,通过考核,就能随着队伍来到十六重天,进入钟山学习剑法四艺。只有你自己变强了,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给你的祖母寻找治病药物。”
小童愣愣地看着眼前古朴庄严的令牌,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过了良久,小童才试探地将白木令牌接下。
凌清宵被小童勾起了回忆,他想起他捡到小泽时,小泽也不比小童大几岁。可惜,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凌清宵因此对小童生出许多怜惜,可是他再念旧,也不会直接将小童收入门中。凌清宵如今已经是钟山的家主,他想要收弟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是他不会这样做。就算是机缘也要自己拼搏,机会从来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要先改变自己。凌清宵说道:“钟山招徒比试并不轻松,而且,钟山不收哑子。”
小童眼睛瞪大了,凌清宵知道这很残酷,可还是选择将并不美好的现实剖开,冷冰冰地呈现在小童面前:“你想要进入钟山,就只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阴影。你不能一辈子不说话,除非,你想一辈子都过这种被人摆布的生活。”
“希望我能在十六重天见到你。”
凌清宵说完后,没有给小童提供任何灵药、功法,转身就走。洛晗心中叹气,对小童说了声加油,也快步跟上。
凌清宵这个人,有着最仁慈的内心,也有着最坚固的外壳。不必说他对一个小孩子残酷,因为他对他自己,更加残酷。
洛晗追上凌清宵,两人很快回到地面,重新站在阳光下。四周已经没有其他人,洛晗问:“既然不忍心,为什么不多交待他两句?他从没有接触过这些,贸然上路不知道该有多危险。何况,心理阴影既然叫阴影,就是因为不可抗拒。”
凌清宵摇摇头,语气坚决:“这是他自己的心病,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他若是不将自己从父母的阴影里拔出来,那任何人都渡不了他。”
凌清宵的话语平平淡淡,可是洛晗知道,他说的是他自己。凌清宵和小童一样被童年阴影深深影响,以致于断尾自保,小童切除了自己的语言能力,凌清宵切除了所有的欢愉。
他不再享受任何娱乐活动,他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修炼、学习、练剑中。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再会笑。
洛晗陪着他静静走着,过了一会,轻声问:“那现在呢?他走出来了吗?”
凌清宵回头瞥了她一眼,眼中露出了然的笑意:“这得问小童,我如何得知?不过,我认为他可以。等他真正脱离别人的看法,内心强大到可以正视自己的光明与黑暗,渴望和卑劣,他就能够离开曾经的束缚了。”
洛晗嘴边露出笑意,凌清宵能这样说,可见他是真的看开了。他曾经和家庭的关系很紧绷,对凌显鸿、宿仪芳有一种刻意的疏远感。他看似强硬决绝,其实,这反而代表着他还在意父母。
等到了中古,他在另一个时代遇到了很多长辈,得到了真正强大的长辈的指引,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不依赖父母的认可了。
凌清宵刚回到天宫时,也曾心有侥幸,对凌重煜和宿仪芳抱有最后的幻想。他期望父母对他包容而爱护,他甚至提前做出了一定的妥协,可惜最终,他失望了。
他彻底认识到,不爱就是不爱,他在家人心中就是比不过凌重煜。他就算让自己变得再符合世人期望,也无法引来父母的回眸。
伤口化了脓就要剜出来,凌清宵亲手将自己最后的软弱剔除,也亲手斩断了他和父母和解的路。
这一生,凌显鸿、宿仪芳和白灵鸾都不会再原谅他。这样很好,他不会有机会,再做出妥协、软弱之类的事情了。
洛晗觉得慨叹,原文剧情中的凌清宵没有经历过西洱弥海,没有经历过中古大战,也没有经历过戒断家族。他性格中的偏激、脆弱、疯狂,很大程度上保留了下来,一直留到他成为天帝,成为六界力量巅峰。
越是没有得到过爱的人,越害怕失去仅有的温暖,所以在剧情后面,他才会对云梦菡那样容忍。因为除了云梦菡,他没有其他人了。即便云梦菡屡次触犯到他的底线,他也愿意一遍遍原谅她。
而现在的凌清宵,内心比后世更加强大,安全感也更加饱满。他得到过宿宗世、容成、羲衡等长辈的认可,也得到过叶梓楠、邹季白等伙伴的支持,如果将现在的他放在同样境况中,凌清宵肯定不会容忍云梦菡了。
他会在第一时间,把云梦菡扔出去。
这是好事,洛晗告诉自己,她并不是毫无进展,她至少改变了大魔王对世界的看法。虽然现在的凌清宵心机略深,心思捉摸不定,黑化值忽高忽低,可是至少,比后世那副冷漠如磐石的模样好。
洛晗发现她的目标越来越低,最开始她想着拯救世界、改变大魔王,后来觉得凌清宵别黑化就可以,现在,只要比最坏的情况好,她就满意了。
卑微。
凌清宵和洛晗离开地牢后,没有再回九壬城,而是直接往另一个城池赶去。除了九壬城,还有许多人处在被绑架的威胁中,洛晗和凌清宵按照面具男的记忆,一路找一路捣毁,将魔族据点破坏了一大半。剩下的极少数因为地方远,或者太绕路,被凌清宵上报天宫,交由当地朝廷解决。
他们任务办完后,马不停蹄,又赶紧往钟山赶。他们虽然捣毁了魔族的据点,可是他们并不知道雷烈王绑架底层仙族做什么。雷烈城里到底有什么,面具男将装着仙族的血葫芦交给了谁,之后作何用途,都是一片迷雾。
每耽搁一天都可能是一条人命,洛晗和凌清宵不敢大意,坐上飞舟后,全速往钟山赶。
回程和来时不同,刚出来时洛晗对两边景色好奇不已,时不时下飞舟看风景,现在新鲜感已经消散,她全天待在房间,恨不得一睁眼就落地。
飞舟上只有洛晗和凌清宵两个人,洛晗懒得看沿途风景,想要和人说说话就只能去找凌清宵。洛晗过来的时候,凌清宵正在写东西,看到她,淡淡道:“你来了。”
洛晗坐到案边,她无事可干,就只能撑着下巴看凌清宵写字。她看了一会,忍不住问:“你在写什么?”
“给天枢院的文书。”凌清宵解释,“这次事情牵涉广泛,天枢院需要见到足够的证据才会出手。正好路上无事,我便将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整理出来。还有钟山新一年的任务安排,也可以预定了。”
遇到凌清宵这样的上司,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凌清宵离开钟山大半年,钟山各机构的日任务、旬任务、月任务从未断绝,从上到下,每一天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现在凌清宵人还在路上,就已经着手安排新的一年了。
真可怕。洛晗感叹:“幸好我既不是你的学生,也不是你的下属。”
凌清宵低头写字,云层上的天光折射到他身上,圣洁的宛如神像。这幅画面看起来何其端肃,简直能立刻裱起来给天宫当宣传画册。然而画像中的那个人,忽然冷不丁问:“那你想做什么?”
洛晗眨了眨眼睛,笑着把皮球踢了回去:“这得看你身边还缺什么位置了。”
洛晗的感觉没错,对待凌清宵只能用直球,她说得越大胆,凌清宵越不好意思接。要是和他玩文字游戏,以凌清宵的耐心,能一直问到你崩溃。
凌清宵果然说不出话了,洛晗志满意得,她看到凌清宵身边的笔,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的灵火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洛晗早就想问了,但是之前要么身边有人,要么不安全,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问话时机。现在飞舟上寂静,不必担心谈话被别人听去,洛晗立刻问了出来。
凌清宵指尖微微弹动,一簇蓝色的火焰出现在他指尖:“你是说它?”
“对。”洛晗问,“我记得,以前你的灵火并不是这个颜色,好像也没这么大。为什么突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