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少晴伸手接了,打开之后,仔细地全部翻阅了一遍,然后胸有成竹地将其还给了锦衣青年。
——果然,这几本代表着大齐最高水平的春宫图,与自己前世所见的水平十分接近。画工虽然精细,但是十分平面,毫无透视可言,人体结构更是一塌糊涂。更不用说剧情了,只是一组背景类似的套图,根本没有剧情。
对于前世见过许多小黄兔,小黄本,阅尽千帆,撸点极高的元少晴来说,甚至不能引起心中的丝毫波澜。
“怎么样,小兄弟?是不是大开眼界?”锦衣青年用献宝般的语气,与有荣焉地问道。
元少晴闭口不答,而是轻轻摇了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不好?”锦衣青年见元少晴不答,笑容渐渐消失。
“不过如此。”元少晴心中笃定,实话实说。
“不过如此?我好心借阅于你,你却吝于一句赞美之辞,真是不识抬举!难不成,你见过比这更好的春宫图册?”
“笑话!翻遍整个大齐,都不可能会找到比我西洲印社还要好的春宫!”
锦衣青年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冷冷道。盛怒之下,他口不择言,竟是暴露了自己与西洲印社之间很有些干系。
“不错,我确实见过。”注视着锦衣青年,元少晴微微一笑。
第7章 枕梦生
“不错,我确实见过。”
“原来竟是我孤陋寡闻了。不知小兄弟可否将那远胜西洲印社的图册拿出来,给在下开开眼界?”
锦衣青年面色已完全冷了下来。他心中十分怀疑这小兔崽子是别家印社派来砸场子的,未曾发火,只是由于修养甚好而已。
“二位客人,有话好好说……不如到里间吃口茶,消消气!”
见二人之间的气氛很是有些剑拔弩张,西洲印社的掌柜仿佛是怕他们在店里吵起来影响生意,于是上前来做和事佬。
此言正中元少晴下怀,她从善如流地应了,然后便跟着掌柜的脚步,往招待贵客的里间去了。锦衣青年见状,冷哼一声,只得跟上。
到了里间门口,掌柜的将元少晴好声好气地让了进去,便站定在了门口。
等锦衣青年过来之后,掌柜的连忙向他拼命使眼色。锦衣青年见状,不情不愿地微微点了点头。
待他二人也进来之后,元少晴便笑了起来,拱手一礼道:
“方老板,刚才真是对不住。”
元少晴在来西洲印社之前,曾听闻西洲印社与青山书局之间很有些干系的坊间传言,便命手下护卫悄悄地调查了一番。
她派去的那名护卫,以前在军中正好干的是斥候一职,专业对口,不但超额完成了任务,将两大印社之间的关系调查的清清楚楚,甚至还将西洲印社印社的老板——也就是这位锦衣青年——的画像带了回来。
原来,玉京城西洲印社的东家,这位方小老板,便是扬州城青山书局的东家,方大老板的嫡幼子,在家中十分受宠。
方公子素来对春宫图十分迷恋,收藏丰富,博览群图,对天下名家画手如数家珍。即便是如此,他也觉得远远不够,深以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必要将这些美妙的图册,精刻细印之后,与天下人同赏才好。
然后他便向方大老板要求,让青山增加刻印售卖春宫图的业务。可想而知,向来做的都是四书五经,士子文集之类高雅生意的方大老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并将其痛斥了一通。
一气之下,这方公子便离开扬州,来到千里之外的玉京城,创办了西洲印社,摇身一变成了方老板。家学渊源,真诚热爱,又聪敏勤勉——三者兼备之下,方老板干的着实不错。
“原来你知道是我?”
着锦衣的方老板闻言一惊,随即立刻意识到,自己落入了这小兔崽子的圈套——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必是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吸引自己的注意,好哄抬身价。
不过,这小子语气如此托大,他还真是被激起了兴趣,十分想看看,那所谓远胜西洲印社的图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望方老板见谅,小子也是走投无路,方才出此下策。”元少晴见目的达到,于是语气和缓下来,带着歉意说,“小子如此言论,实在是事出有因。”
“这套春宫图册,乃是一位极有学问的先生托付与我的。这位先生虽家境贫寒,但年纪极轻时便有秀才功名,书画都是极好的,只是天妒英才,由于身体羸弱,未能再考。”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前些年他父母接连去世,只留下他孑然一身,又没个赚钱的营生,现今已是家徒四壁,家中无米下锅,过的十分潦倒。实在走投无路之下,这才……画了这一册春宫。”
“先生极要脸面,因与我有些师徒之谊,便托付于小子且换几个钱使。小子虽孤陋寡闻,但也知道西洲印社的方老板一向诚信,给画师的稿费也是玉京城内的头一份。”
“先生人品端方,虽艰难度日,但因小子家里也不富裕,便免了我一半的束脩……为报答先生的恩情,我便提前认了方老板的面容,再来西洲印社找您一番做作,只想……为先生多换些钱。”
元少晴低着头,沉声将一早便编排好的《狸奴玉婢》“作者”的身份来历,娓娓道来。她之前为这个身份已让人做了十足准备,自认无懈可击。
她如此做,乃是由于这世道对女子有诸多限制,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的缘故,只得捏造出个莫须有的落魄秀才,将本子作者的身份安在他的头上,然后刻意在方老板和掌柜的面前把这身份过了明路。这一番做戏,非是故意骗人,实属无奈之举。
“这便是先生所作的图册,请方老板与掌柜的过目。”
说罢,她拿出怀中用白绢仔细包裹的本子,小心地解开,双手递给了方老板。
方老板闻言,脸色便和缓了许多,在衣摆上反复擦了擦双手之后,才将那册子轻轻地接了过来。
他对春宫图的爱,可谓比真金还真,一听说这册子乃是饱学之士初次下海所做,便立刻起了敬意和兴趣,恨不得焚香净手,沐浴更衣之后,再细细品味一番。
“《狸奴玉婢》?不错不错。”方老板先是打量了一下封面,然后评价道。因其见多识广,博览群书,所以看了书名便对里面的内容有了大致的猜测。而娇奴美婢,红袖添香的题材,正好就是他平时比较感兴趣的一种。
兴致勃勃地刚翻开第一页,方老板的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住了。
这样的画风,他从未听闻!
光影漂亮的如同梦境,色彩鲜艳清透,场景美轮美奂,而画中人的发丝与肌肤仿佛能触手生温,面容秀丽而生动,睫毛历历可数,甚至还能看见脸上的红晕和汗珠!人物穿着的丝绸,衣裙,佩戴的金玉,珠宝,材质清晰可辨,在阳光下或柔和或闪耀,透着淡淡的光晕。
“这,这难道是将西洋画法融入了大齐国画之中?”然后,方老板瞳孔扩大,屏住呼吸,表情又惊又喜。
既然是喜好春宫,出身商家、博闻强记的方老板自然对西洋画中的人体艺术也有所涉猎。不过他虽能欣赏结构分明,热情大胆的西洋油画,但是却对画中那些金发碧眼,身材高大丰满的外国女子并不十分喜爱。
但是眼前这本图册的画风,既有西洋油画的扎实人体结构与细腻塑造,又兼具大齐国画的意境与风雅,而且造型极具美感,颜色如梦似幻,姿势浪漫热情——这,简直就是梦中情画啊!
方老板激动地泪流满面,连忙将图册轻轻合上,收入怀中,准备拿回家去细细品味。
虽然眼前这小崽子说话很讨厌,但是也算是尊师重道,颇有品味,情有可原了!抱着图册,方老板心里美滋滋的。
接着他连忙整了整衣襟,正了正发冠,然后拱手正色道:
“先生果然大才,如此画技,已是自成一家!不知方某是否有幸知晓先生尊号?”
方老板做这一行已经有些日子了,十分清楚这些因缺钱而捏着鼻子下海的文人们有多么清高。画这些东西的时候,几乎人人都披着马甲,于是他便直接问了名号,而非真实名姓。
“枕梦生。”元少晴笑道,“先生说若是有人问起,便如此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