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着,一边翻找着屋子里的针线,“……我给你缝个棉布带,若是有棉花那是再好不过了……乡下地方不讲究,一般都是装些草木灰。我听说京城里的高门小姐,都使丝绸制的,里头铺着棉连纸……”
居所简陋,四处都找不见干净的棉布,潘春叫青陆躺一时,便小心翼翼地往外头去了。
外头将将停了雨,大将军纵马而来,见潘春正站在门前踟蹰,翻身下马,“她叫你做什么?”
潘春见了大将军,忙恭恭敬敬地作了揖,踟蹰了一句,“……姑娘身上有些不好。”
辛长星脑中一炸,便有些胆战心惊,将手里的缰绳往小窦方儿手里一甩,示意潘春说下去。
潘春引着大将军往侧方树下站了一站,有些委婉地出言:“……不过是女儿家必经的一道坎,您也不必担心……”
辛长星脑子里一团浆糊,这妇人含含糊糊的说的不清不楚,到底是哪里不好,怎么就不能明说呢?
担忧和恐惧上了脸,辛长星颤着声儿问她,“究竟是哪里不好?什么叫做女儿家必经的一道坎?莫不是这道坎十分紧要,跨不过去就死了?”
大将军一向皎若芳树,从容不迫的,此时却这般情态,潘春哪里又看不出来了?掩口一笑,“……不过是女儿家天癸水至,同性命不相干,民妇这会儿在寻干净的棉布,姑娘那里当紧要用……”
但凡是读过书的,一定明白什么是天癸水至。
红云悄悄漫卷至辛长星的耳朵尖,他面上风云皆静的,轻咳了一声,说了句稍候,这便转身入了侧间房,好一时才出来,手里拿了件雪白丝滑的中衣。
“拿去裁剪吧。”大将军整理了一下衣襟,将中衣递在了潘春的手里。
这里简陋,自然是找不出干净的棉布,大将军这是把自己正穿着的里衣贡献出来了。
潘春拿着这件雪白丝滑的中衣,这质感让她咋舌——拿这样上好的丝料裁剪了做月事带,委实奢侈,不过到底是大将军待青陆的一片心意,她便听令,自去裁剪缝补去了。
待教会了青陆如何收拾自己,已然是傍晚时分,辛长星在屋外等着潘春,待她一出来,这便踟蹰了一时,向她问话。
“姑娘家这时候都有些什么忌讳?”
这话一问出口,潘春便瞧见大将军的耳朵尖儿又悄悄地红了,她笑了一下,“……民妇方才服侍着姑娘擦了身子,这会儿应当舒服了些……姑娘家的小日子,自然是有许多的忌讳,首先这凉气儿是一点儿都见不得,再来就是这冷的冰的不要入口,还有呢,不能生气,不能搬什么重物,最好是能干净些……”
辛长星嗯了一声,心下自忖,怪道青陆要个女人,原来是大有用处。
潘春端看大将军的神情,看出来大将军对青陆的情意,笑了一笑,“民妇去整治些吃食,您去看看姑娘吧。”
辛长星嗯了一声儿,心里头有些歉疚慢慢浮上来。
推了门,那小兵正一手拽着自己的头发,一手拿盆,辛长星一个箭步冲上去,接过了盆,“……要上吊?”
青陆拽着自己的头发,歪着头解释,“……您见过用头发上吊的?标下头上沾了好多的血污,想洗一洗。”
辛长星哦了一声,低头在她头上闻了一闻:“是有些臭了。”他为她拿着盆,推开门,把盆放在外头的架子上,开始撸袖子。
青陆拽着自己的头发,讶然地问他,“您这是做什么?”
辛长星叫小窦方儿去打水拿皂角,自己则叉腰站的端正,“本将军平时就看你那头不顺眼,你今日既提起来了,本将军便纡尊降贵,为你好好地沐个发。”
青陆愕着双目,觉得大将军一定是疯了,她嗫嚅了几句:“……还说没有十分宠爱标下……”
辛长星失语,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这叫父爱如山……”
青陆拽着头发把自己的头送过来,大将军接过小窦方儿递过来的水瓢,便开始为她冲洗长发,打湿了之后,便涂皂角,手法竟然不生疏。
洗到一半儿,地上便洒了一地的水,这小院儿还是个乡绅的住址,地上铺了青石板,水洒在上头,地便有些滑了。
辛长星素来爱洁,地上这水踩的实在难受,见喊不来小窦方儿,辛长星拍了拍了青陆的脑袋,叫她等一会儿,进了屋子去叫人擦地。
哪有沐发沐了一半儿人跑了的?青陆弯着腰,头晕眼花的,伸手去找瓢,想自己冲洗,手还未摸到水瓢,便听身边有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我来帮你。”
水瓢的水顺着她的脑袋往下流,是左参将的声音,他守了数日的土喇城,一切尘埃落定,此时正是来同将军回报战机,进的门来,便看见一个小兵在沐发,抬头摸水瓢的那一霎,认出了是小兵青陆,他有些意外,却仍上前为她冲洗发丝。
那温柔的份量让青陆有些受宠若惊,匆忙洗好,左参将还递上了一块手巾,青陆忐忑接过,将长发挽起。
左参将她身侧微笑而站,俊秀的面容多了些许的青色胡茬,倒显出几分颓然之美,青陆心里忐忑,一手拿着头发,行了个军礼,“……标下失礼了。”
左参将还未说话,青陆却感觉背后一凉,似乎有杀气凝聚,她转了个身,眼睫微抬,正撞上了一双沉沉的双眸,其中有星芒耀动,发着冷洌的光。
不知怎的,青陆有点心虚,青石板上全是水,青陆吓得脚一滑,差点没原地劈个叉。
大将军眸色沉沉,声气儿更沉。
“好好地,表演劈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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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掉底(上)二合一
谁好好的会劈腿啊, 若不是绵绵的秋雨,若不是青石板上太滑,若不是大将军洗到一半洁癖发作, 她何至于好好地要去劈个腿?
青陆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大腿呲拉了一下,就感觉潮水便汹涌了一回。
这个时候还是不说话为好,青陆默默地给自己的嘴缝了道锁边,抓着自己的头发便往后退了。
辛长星略略别过脸, 那抹轻盈的身形闪进了屋子, 身后潘春在后头嚷嚷着就追进去了,“哎,民妇就出去这一会儿, 您怎么就洗了个头?这时候不当心仔细日后头疼!”
这时候不当心日后会头疼?辛长星心头一跳,神思便有些回不来,左相玉顺着大将军的视线,落在了那妇人身后渐阖的门上。
再是温润澹泊之人,大约也能够察觉大将军对待这小兵的异常。
方才进门,入他眼的便是一副美人沐发图。
四方的小院, 上头是空濛的雨色,那身形窈窈, 手臂伸出去找一旁的水瓢,手腕轻抬,宽大的袖子便落了下来,露出一截纤细白洁的手腕, 那手也玲珑,却不似少年的肌骨清劲,倒有几分少女的丰润可爱之感。
少年和少女一样, 沐发之时都要散发,若是生的再纤弱些,雌雄便不分明了,左相玉脑中回想着方才那一副景象,慢慢地将视线挪至了大将军身上。
四方小院,角落里圈着一丛青竹,被风吹的沙沙。
廊下没有光,大将军站在暗影里,轮廓颀秀,脱去了那身甲胄,锋芒便敛尽,令他有种家常式的清俊和澹宁。
左相玉微微一笑,拱手而报:“回禀大将军,土剌城一战,北胡退却二百里,龟缩关外阿登布花,
目下来看,短期内不会再进犯。”
辛长星神思被拉回,将手里的干净手巾递在了小窦方儿手中,顿首请他入内而坐。
左相玉随在大将军的身后,入了屋中,这房屋原是一位乡绅家,布置雅致,小窦方儿领着人在此处可劲儿地收拾一番,倒也干净整洁。
“四地百姓半月中皆迁徙完毕,虽说穷寇莫追,但到底是个乘胜追击的好时机。”左相玉沉吟道,眼中有渴战的锋芒。
辛长星沉吟。
上一世的牙狼关之战,左相玉在万军之中,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抵挡了一枪,虽说到最后全盘皆输,可左相玉对他的一片赤诚,他无以为报,好在能重活一回,让他有了报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