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陆在夜色里愕着双目,好一时才嘀嘀咕咕地反驳他,“您就往标下的头上泼脏水吧,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她越说越气,梗着脖子又怼了一句,“您睡着标下的床褥枕头,那上边儿全是标下的哈喇子,您躺着膈应么?”
辛长星心说怎么会膈应呢,他爱洁的毛病在她这儿从来没发作过,鼻涕眼泪都见识过了,还怕那哈喇子么?
迟迟等不来大将军的回音,青陆悻悻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外头传来更鼓声儿,大概快三更了吧,月色如水,温柔地由窗子透了进来,洒在青陆的眼眉。
辛长星一定是睡不着的,就着月色看她,深浓的眼睫,秀挺的鼻梁,鲜润的唇,他先前逗她说她睡相不好,那是大大的谎言,她的睡相,美的就像画儿一样。
他伸出手,轻轻拨了一下她的睫毛,手感酥麻,正要再拂第二下,就见手指下那深浓的眼睫一颤,倏忽之间便睁开了,一双明透澄澈的眸子撞上了他的。
一霎儿,辛长星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那小兵却瞪着一双大眼睛,像当场逮住了证据一般,理直气壮地坐起身。
“可教标下逮住了!”她一脸的沉冤得雪,小声儿地控诉他,“上回您还不承认,这回您该怎么抵赖?猫头鹰数眉毛勾魂儿,您承认吧,是不是想把标下的魂儿勾走!”
是啊,就是想把你的魂儿都勾走。
辛长星心平气和地想着,可话到嘴边就变了个味儿,“魇着了吧。”他伸出手,拍拍她毛茸茸的脑袋,“你看,你睡觉不仅淌哈喇子,还说梦话磨牙齿,哦,才将还打呼噜来着。”
他定了定心神,仰在枕上,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睡相这么差,就不要说这么稚气的话了。睡吧。”
青陆气的七窍生烟,可人在矮檐下,如何能不低头呢?她悻悻地躺下,睡一会儿就猛地一回头,连续几个来回,都看见大将军安安稳稳地半躺着,没有收拾她的意思,这才放下了心,打起了小呼噜。
第二日晓起时,外头熬粥的风箱呼呼,青陆懵懵地睁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睡在床板上,而大将军早不见了踪影。
她起来戴了帽盔,换了军装,洗漱了之后同师父说了一句,“今儿有操练,您自己煮粥吧。”便揣了一个窝窝头两颗糖出了伙房。
一路小跑进了校场列了队,郭营佐便开始训话。
“北胡屡屡进犯,快要打到牛心堡了,今日丙部要去牛心筑建工事,即刻出发。”
青陆去过牛心堡,那里时常有胡兵进犯,她有些忐忑,可想着自己已经是管着五个人的小旗,毕宿五也同她在一起,勇气便上来了。
队列正要出发,忽的黄沙四起,一列轻骑纵马而来,马蹄扬起了一篷一篷的烟尘,为首的人身披玄色斗篷,眉眼清俊冷洌,在风中英姿飒飒。
不过一霎儿功夫,轻骑便驶在队前,诸将士皆单膝而归,口呼上柱国大将军。
辛长星立在马上,在丙部的士兵里搜寻青陆的影子。
这几日,边疆战事吃紧,还有两月余便要临近上一世的牙狼关之战了。
北胡偷袭土喇城,左参将已然领兵前去抵抗,云、应、寰、朔的百姓应当提前迁徙内地,辛长星正在着手操办此事,今晨听说工兵营要前去牛心堡筑防,他实在担心,这便丢下手头之事赶来。
她不对他坦诚身份缘由,他不愿意拆穿她。
此时见那队列中,青陆排在头阵,像模像样的行着军礼。
他心中忽的便柔软了几分,跃下马来,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
“郑小旗,你要去吗?”他和缓了声儿气,心平气和地问她,若她不愿,他第一时间将她带回去,若她愿往,便令陈诚窦云悄悄护她去了。
她是小旗呀,手下还管着五个小兵呐,青陆觉得自己不能不去,她仰着头,给了大将军一个大大的笑脸。
“标下愿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她扛着小铲子,像一个雄赳赳气昂昂地大公鸡。
左右皆静,青陆到底还是有些忐忑,她将小铲子从肩头拿下来,认真地在地上画了两座山,一条路,然后拿小铲子在地上点了点,踮起脚来,拿手竖在了自己的嘴前,像个小喇叭一样附在大将军的耳旁,悄悄地同他说话。
“……要去牛心堡,就要翻过两座小山,路过两片小树林,淌过一条小溪。”她小小声儿地恳求,“若是标下夜里还回不来,您就去接我一下,成吗?”
作者有话要说:病中垂死惊坐起,一心只为小仙女。
镜子,更新来了。
白天应该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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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遇袭(上)
雾真大呀, 树杈子上挂着晨露,说不清是雾还是雨,将军俊挺的像一株柏树, 有着葱郁清洌的少年气,兵卒们个个站的笔直,可哪一个不在心里暗忖呢?
娘里娘气的郑小旗,同等闲少见的大将军有什么干系?
耳畔那一声云般轻柔的窃语,慢慢儿地离开了, 辛长星垂目, 对上一双恳切的眸。
十五不到的少女,瘦弱伶仃的肩膀上扛着工兵铲,同朔方的每一个士兵没什么两样。
可那一双明澈的双眸里, 却装着满满的祈盼。
他知道她有些害怕了。当兵不过月余,技能练习的再熟练,真的上了前线,也会胆怯。
好在她身为工兵,只是在牛心堡筑防工事,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用双手抬起, 将她的帽盔轻轻扶正,认真地点头道, “郑小旗,我不要你的犬马之力,我要的是你……”他略一停顿,眸中星环荧荧, 倒映着她的一团稚气,“能好好的。”
前一句的声音轻缓,后面一句却是在青陆的耳畔, 她忙不迭地点头,扛着小铲子立下军令状,“您就擎好吧!”她又掂起了脚,费劲巴拉地凑上了辛长星的耳畔,“打不赢就躺下,再不行就装死。标下特会装孙子!”
……
快点闭嘴吧,头一句还像样,后一句就不像话了。
当着八万朔方军的统帅,能说出来装孙子的话,是真实诚。
可在青陆看来,这是拿大将军当朋友,踮着脚总归不牢靠,略一摇晃,她的唇便轻轻地划过了辛长星的脸侧。
她不当回事,却不知道绯红已然从大将军的双颊,红到了耳朵尖。
他心中激荡,二一添作五,这算她亲了他一下吧?
好在雾色茫茫,他的那点子红并不算醒目。
辛长星目色流连在青陆的眼眉,最终慢慢儿地挪开了视线,巡视了一番丙部的兵卒,扬声道:“磨剑数年,今日显锋芒。列位且用心,本将军等你们回来。”
众将士听命,山呼大将军威武,队列即刻出征,脚步踢踏,扛着工兵铲的兵卒们渐渐地没入了雾色里。
辛长星目送着那一篷篷的烟尘,心口似乎被什么牵住了。
她说他要勾她的魂儿,可到头来,被勾走的却是他的魂魄。
他有些怅然若失,过了一时才扬手,示意陈诚上前,“领五十军士前去牛心堡护卫。”
陈诚愣了一下,旋即醒神领命而去。
窦云随在将军身后,勉强带了些行路的疲倦。
“卑职卯时三刻赶到,听闻您今日要赶去云州,这便过来了。”
辛长星示意他上马,边走边说,“事情查的如何?”
窦云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护卫队遥遥跟着,有一半儿都没入了雾色里。
“那假冒甘大姑娘的女子,冀州人士。卑职无能,只能查到她半年前的踪迹。”他仔细回想着那女子的奇异之处,“半年前,是个名叫李肃的京兆尹衙门通判,寻到了她,做下了这个勾当。”
辛长星蹙眉自忖。
当年雪团儿走失的案子,并没有大肆宣扬,只有五城兵马司、京兆尹衙门知悉,封锁城门全力搜寻,若是这李肃恰是当年知晓的人,那倒也说得过去。
“如今她仍住在明感寺,国公府虽质疑她的身份,可这胎记、走失时手里拿的物件、那时候穿的蜜合色小袄……样样都对得上,倒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