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瓷面色淡然,康虎又道:
“后来才知,原来顾允明已先选过,顾正松一眼认出我,登时想出这计策,派了个人充作高人指点博取我信服,又一步步引导。倘或没露馅,保不齐将来还想叫我做他们安插在卫戍处的眼线。”
他自嘲一笑:
“但自打我入卫,连一个黄雀内的人都未曾见过,更别提什么内情,怕是卫戍一开始便已对我存了疑心。可偏巧你是他死穴,关心则乱,竟然也险些中计。”
姜瓷冷笑一声,这顾正松作孽真是不浅。康虎见姜瓷不大想理会他,讪讪半晌。
“还有件事,我……我也得同你说一说。我,我那时为叫卫戍相信咱们情分不凡,还,还说了你娘的事。”
姜瓷疑惑看过去,康虎垂头,将那日同卫戍说过的话又重说一遍,姜瓷大惊:
“你从哪知道的这些?”
“也,也是顾正松派来那人同我说的,后来我疑心是假,但今日岑卿同我说,卫戍已叫人去查了你娘生平,果然无误。”
姜瓷哽了一下,没想着生母苦难一生,过世良久竟还被人拿来算计,更惊诧于她竟是那般过往。康虎这时候才抬起头来,盯着姜瓷道:
“我听说,你生的与你娘及其相像。”
“住口!”
康虎连忙噤声,姜瓷气的胸口起伏,好半晌才道:
“你做的错事,涉及黄雀,全凭卫戍处置。我只问你,婆婆如何了?”
“没事,我阿奶好得很。卫戍给了咱们一处宅子,透亮向光,还买了个丫头……”
康虎本高兴,话没说两句又渐渐敛去笑容:
“我真该死!险些坑害了你们!”
姜瓷气不打一处来,但想这人自小就这么莽撞,不然也不会幼年时出手帮她这个人人嫌弃的丑丫头。但也忽然顿悟,卫戍就为叫康虎亲口来和她说,这些事只有康虎亲自和她说明白了,她才能释怀,才能继续念着康婆婆的恩。
因为他明白一个自幼饱含艰辛的人,每一个曾给予援助的善念都那样弥足珍贵,倘或因故抛弃,终归是心头一道遗憾。
“你走吧。”
姜瓷觉着有些累,打从卫戍出征,她就如同被抽去顶梁骨,硬撑着的一口气,人后便也散了。
康虎讪讪走了,不多时吴嬷嬷带人送晚饭来,见姜瓷枯坐,知她又念卫戍,也不点破,免得她更加伤怀。倒是晚饭后请了高叔来,告知新聘了账房先生,高叔一听有人来管,顿时高兴,连番念佛:
“老了糊涂,忘性也大,又怕对不住公子的恩情,镇日操心真是累的紧,如今有人来,权且托回大,便都交予他,但这人却不知可不可信,我仍要时不时查一查。”
虽同高叔没多说过话,但冲着高叔待卫戍那份真心,姜瓷也很喜欢这位老人,又说起阿远的事,高叔摆手:
“管不了喽,眼高手低自诩不凡的人,谁能管他?饿不死就是造化了!还有厨房那宋老二夫妻,我瞧着也不成,寻个由头换了才是。”
姜瓷忽然有了事做,吴嬷嬷同付兰说过,付兰便特意在夙风居里调.教丫头,春兰春寒到底十五六岁的年纪,学的极快,没个三五日便都上了手,服侍的极为妥帖,话也不多,延着从前的规矩,只在院门处小屋里候着,主子不传轻易不许进院子。
也不过三五日光景,夙风居变了样子,先前落灰的院子,如今洒扫洁净,屋中也打理的井井有条,两个大丫头带着两个小丫头勤快利落,卫宅里也渐渐有了欢声笑语。
已交二月中,姜瓷命阿肆将布庄的人叫来府上,奴仆俱添了春装,岑卿管账,照着等次每月算了月钱,听说还有银钱可拿,小丫头小厮别提多高兴。
但卫府不止一个夙风居,人手仍旧远不够,便由吴嬷嬷和付兰张罗,卫戎跟着,接连又采买了十来个丫头婆子带小厮,只照看府中各处。春寒三叔一家也自愿卖身入府,照应饭食,春寒也算同弟弟团聚,服侍的更为用心。
姜瓷瞧着满府欣欣向荣人人欢喜,愈发想念卫戍。
卫戍走后第七日,卫戎带来一封书信。
与其说是书信,不如说只是信鸽足下竹管那小小一片纸,却凝着卫戍浓浓的思念。
纸短情长,一句安好叫姜瓷湿了眼眶,顿时安心不少。
“我能回信么?”
姜瓷捧着信满怀希冀,卫戎道:
“能是能,但信鸽能带走的……”
“我懂,我懂!”
她匆忙去书房,展了卫戍的笔墨纸砚,拿起最细那支,歪歪扭扭,写下两个字。
她不能写太多,因为卫戎还要同卫戍回禀这边境况,否则卫戍又怎能安心?
两日后,卫戍站在船头,下属送信,他急迫展开,见卫戎的信里夹着一片纸,歪歪斜斜依稀可辨认的卫戍二字,嗤的笑了,眼眶却红了。
“这蠢丫头,把小爷的名字写这么丑!”
嘟囔着,却万般矜贵的将那片纸贴身放好,就在胸口处。
得知姜瓷一切都好,致力于打点好府中上下,也是不禁感叹。这男人啊,还得有了娘子,这家才算是家,日子才算是日子。
如此到二月底,迎春开的灿烈,天气暖和许多,姜瓷寻思出门逛逛,给卫戍置办些鞋袜衣裳,还没出门,就听见了外头一叠声凄厉的哭喊,不禁皱眉。
第五十六章
这些日子厨房时常闹的不像样, 姜瓷一直假做不知,等的就是今日。果然没片刻,一行人跌跌撞撞挤进小厅, 岑卿跑在最前头, 衣装整洁,倒是后头跟进来的宋老二夫妻跟春寒三叔一家有些狼狈。
“夫人!你可要给咱们做主!咱们是在府里伺候多年的老人儿了, 这新来的一来便生事, 往咱们头上扣屎盆子!您要不能还我夫妻二人一个清白,咱们今日就死在这堂上!”
宋老二媳妇扑进门嚎哭,姜瓷隐隐头疼,吴嬷嬷顿时喝道:
“有话说话!主子跟前这般算是什么?”
宋老二媳妇这才抽噎道:
“就是他!非说咱们什么偷盗行窃中饱私囊……”
“难道不是?你们自个儿定的几家往府上送菜送肉, 隔个几天还要送补品。每日要支十两菜肉钱,这府里上下哪天一日能吃十只鸡一百个蛋?你叫送的燕儿窝花胶,夫人又吃进嘴里几口?厨房却不剩什么, 我要瞧你厨房的账面儿,你推三阻四……”
“我呸!现如今不是赵家那一家子把持着厨房?有事儿你也该找他们,干什么揪着我们夫妻不放?”
“赵家才进府不到半月,除了做饭什么都管不上, 送东西的还都是你们先前定的, 我不问你问谁?”
“哎呦我呸!”
宋老二媳妇兜头啐了岑卿一口, 岑卿跳起躲开, 宋老二媳妇抹着嘴道:
“你莫不是看上了春寒那狐媚子吧?这般替他们开脱只陷害咱们!”
赵家几口子一进门就跪在角落,这会儿听说骂的不堪, 春寒两个堂妹嘤嘤低泣, 春寒弟弟虽还不到十岁,却蹦起来怒骂:
“老贼婆!你们两口子半夜偷盗几回,把白日送来的鱼肉补品拿走, 咱们一声不敢吭,你不敢叫先生查账,往我姐姐头上泼脏水,你这恶毒老婆子……”
“春茂!”
春寒厉喝,春茂忿忿住口,宋老二媳妇待上前厮打春茂,却□□寒一下挡住,僵持中只听姜瓷淡淡声音传来:
“清白不清白的,查了帐不就知道了?”
宋老二夫妻顿时偃旗息鼓,宋老二一双老鼠眼左右翻腾,陪笑道:
“夫人,咱们都不识字,哪有什么帐呀。”
“你没帐无妨,每日支取的银子,总有商户接了,便去那些送菜送肉送补品的商家一一查了,总得对上这每日十两的银子不是?等查明了,咱们再问东西的下落。”
“正是!”
岑卿拍手,宋老二笑的勉强:
“瞧夫人说的,这都吃下肚子的东西,哪里查的清?”
“查不清么?我总记着我能吃多少,难不成她们记不住?”
姜瓷指着门外听见响动围的一众人等,春寒笑道:
“自然记着!”
“是了,既然都记着,那便查吧。再大的家业也顶不住这样败坏。”
“几十万的身家,咱们便拿了又如何?忒小气刻薄……”
宋老二媳妇小声嘟囔,春寒立刻竖了眼睛揪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