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云微。
怎么可能?她分明离开了六芒星的阵眼。
孟流瑾看着手腕的纱布,不敢置信地摇头。
可闭上眼睛,就想起那天晚上,她在第二只手腕被割开之前翻身而起,因为动作太大,镇魂珠从袖子里掉了出去。
之后……她为了逼雨柔拿出解药,手上的血滴在地上,和沈云微的融汇在一起。
所以——
她真的和沈云微换了魂!
守卫看到她呆愣的样子,嗤笑一声,打破她最后一丝幻想,“沈小姐莫不是流血过多呆傻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沈小姐……
沈小姐……
孟流瑾看着面前陌生的手,寒气顺着尾椎骨直攀上头顶,又问了一句:“北郁沉回来了?”
告诉她,她昏倒之前看到的是幻影,北郁沉现在没有跟“孟流瑾”在一起。
守卫:“放心,尔等胆敢算计公主,丞相大人会亲自审讯。”
他说完,又冷笑一声,一脸你会死得很惨的表情。
孟流瑾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想哭却哭不出来。
北郁沉真的提前回来了,是因为担心她。
可她现在却变成了他曾经看都不看一眼的人,被关在地牢里。
至于他……肯定会因为“孟流瑾”受伤,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高岭之花那么细腻严谨,能分辨出来那个“孟流瑾”是假的么?
他来审讯她,什么时候?只有见到他,她才能证明自己才是孟流瑾!
——
因为“小姐”在莫村重伤昏迷,清芳院的大夫这几天一直轮流着来把脉。
提前从南华城赶回来的姑爷守在床边,也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云九羽和云家主来探视完就愁云惨淡地离开了。
北郁沉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纤弱的人双目紧阖,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苍白失血的脸上映下剪影。
她脸上有三道血痕,都已经结了痂,是六芒阵里的红丝割伤,同样的伤口她身上还有上百道。
但他赶到的时候,她被血染红的手里还握着绿瓷瓶,瓷瓶里是莫村怪症的解药。
清寒的目光落在那只包着纱布的手腕上,幽冷如同墨玉的瞳仁黑沉无底,难辨情绪。
床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床边的冷气,睫毛上下动了动,接着眉头皱起,柔唇之间发出微弱的痛呼,缓缓睁开了眼睛。
杏色的瞳仁因为看到房内的陈设,光芒呆滞了一瞬。
接着那光芒的焦点落在了床边的人身上,极其明显地浮上一抹惊喜,“北……夫君?”
北郁沉面色如霜,眼里的光又冷又幽暗,没有动作,“疼么?”
第120章
“沈云微”学着孟流瑾的神态, 可怜委屈,声音软软的,“好疼。”
她眼巴巴看着北郁沉, 等着他细心安抚。
谁知北郁沉依然坐着没动, 甚至脸色都没有和缓一下,“知道疼, 为什么还忘记我跟你说过什么?”
沈云微呆住。
她怎么知道他跟孟流瑾说过什么?而且上次孟流瑾在皇宫受伤,他不是很紧张么?怎么这会儿是这样的态度?
沈云微心思百转, 眸光也跟着闪烁, 不敢直视他,“我错了。”
她尽量学着孟流瑾平常的语调和神态, 脸色因为惨白,加上几道血痕映衬, 睫毛颤动间,端的一副千娇百媚之态。
不管他说过什么, 认错总没错了吧?
果然,听到她这句话, 北郁沉身上的冷意减弱下去。
沈云微悄悄抬起眼睫瞄他,看到他薄唇紧抿, 眉眼间的霜雪化开, 隐隐有怜惜之色流露出来。
沈云微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流露这样的神情, 整颗心都好像随之化了,身上的伤口也好像没那么疼了。
她正要乘胜追击,却听北郁沉再次开口,“错哪儿了?”
“……”沈云微浑身僵直,看着他脸上的怜惜消失, 双手在被子下紧张地攥在一起。
怎么办?难道就因为这个问题要被发现是假的了么?她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绝对不能被发现。
北郁沉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沈云微咬了咬牙,忍着疼一下坐起,扑进他怀里,做出撒娇耍赖的样子,“不管错哪儿了,我以后都不会了,好不好?”
她的手穿过他腋下,攀在他肩膀上,柔软的身子贴在他怀里,身上的药香钻进北郁沉的鼻息里。
北郁沉的眸色却在她抱过来的同时乌云压顶一般彻底沉下来,万年雪山之巅的寒意铺天盖地布满了整个房间。
孟流瑾从来不会这样抱他。
她说,她喜欢他的腰,所以把自己缩在他身上撒娇的时候,永远是搂在他腰上。
而不是肩上。
这个女人,不是孟流瑾。
沈云微因为这样靠近他而唇角带着幸福的笑,第一次的激动与雀跃,让她完全忽略了北郁沉的变化。
北郁沉抬起手,推开她。
沈云微疑惑地看他,抓住他推在她肩上的手,“夫君……”
北郁沉墨深的眼里寒光尽敛,薄唇轻启,“身上有伤,躺好。”
他手上的力气有些大,捏在沈云微肩上,让她很疼。
但沈云微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忍着没说,听话地躺下去。
北郁沉起身就要走,沈云微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小心翼翼的,“夫君去哪里?”
北郁沉侧身垂眸,昏暗的日光将他精致的五官隐藏了一半,眼底的神色也漆黑难辨,“南域人和沈云微不宜久留,你既然醒了,我让人先守着你。”
听到他嘴里说“沈云微”三个字,沈云微的手僵住,而且他把这个名字和南域人放在一起,毫无波动,全无温度,这样的冷漠,让沈云微的心里如刀绞一般。
即便她现在已经不是“沈云微”。
北郁沉从她手里抽出衣袖,转身离开,在门外吩咐侍女看好她,不要提外面的事情刺激她。
——
孟流瑾缩在地牢角落里,努力缩小占地范围,企图少遭受一些寒凉。
她原以为怕冷是因为原来的身体太弱,没想到换了具身体,她依然这么怕冷。
北郁沉为什么还没有来?
天气这么冷,他是不是把“她”搂在怀里了?
搂在怀里之后,沈云微对他那么如饥似渴,会不会勾-引他?
那朵高岭之花外表看着又冷又禁欲,但对着她那副躯壳,孟流瑾亲证过,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是因为这个,他才到现在没来“审问”她么?
孟流瑾一想到北郁沉没有认出沈云微,此时还可能和她在一起卿卿我我,身上就再怎么缩都冷得刺骨。
两只手腕上的伤口很深,因为抱着自己太过用力,撕裂一样疼,疼到眼泪都滚了出来。
“啪嗒。”
一滴眼泪砸在面前的地面上。
有了第一滴眼泪,剩下的就泉涌一样都跑了出来。
孟流瑾把头埋在膝盖里,控制不住地发出低声呜咽。
她明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去莫村,明明从六芒阵阵眼中心离开了,为什么还会被换成功?
云家的书里明明说阵眼里有异动,换魂就不成的。
孟流瑾越想越委屈,越想北郁沉用对待她的样子对待沈云微,越想他可能真的认不出来她,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都在抖动,甚至出现了幻听:
“定魂珠为什么不用?”
孟流瑾的呜咽一停,然后哭得更惨了。
她肯定是在这里冻傻了,才会连幻听都出现了。
高岭之花现在肯定在和沈云微你侬我侬,怎么会到地牢里来问她定魂珠?
在他眼里她现在明明是沈云微,知道什么定魂珠?
她边哭边唾弃自己,却突然被抓住手臂,整个被从角落里提起来。
“我问你定魂珠呢?”
这声音又冷又冰,好像要把她拆皮剥骨。
孟流瑾一个哆嗦,抬起头,泪眼朦胧里竟然真的看到了高岭之花的脸,表情又臭又冷。
她的眼睛哭得红通通的,鼻头也通红,甚至因为受凉,脸上眼泪鼻涕一把。
相比面前的人锦衣玉带,矜贵高雅,可谓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孟流瑾的手臂被他烙铁一样的手抓得生疼,蓦然反应过来不是幻觉,发出一声惨叫,下意识拍掉他的手,转身钻到墙角,恨不得把自己塞在砖头缝里。
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她现在这个鬼样子,怎么能让他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