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从一旁伸来一只手,就如同提溜小鸡崽一般,将他提溜了起来。
谢小意感觉到身体一轻,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向着远方而去。
冷风扑打在脸颊上。
谢小意眯起了眼睛,侧过头,看见了卫凌霄冷清的下颌。
“喂——”暂时逃离了危险,谢小意还有心情开起玩笑,“凌霄君这么厉害,还要 跑路?”
他本以为卫凌霄不会回答,但风中却传来他的回应。
“心境不稳,不好动手。”
以凌霄君的境界,早已是翻山倒海、举重若轻。如果一个控制不好,说不定整个秘境都要炸了。
秘境崩裂,里头的飞鸟走兽自然荡然无存,其中沾染的因果太大,便使得人有敬畏之心。
“明白。”谢小意点头。
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嘛。
只能威慑,不能使用。但要是别人不认识凌霄君,那也白搭。
谢小意回过头一看。
那道剑光还在锲而不舍地追着,后面还跟了一群的尾巴,长长一串坠在半空中。
“……”
谢小意忍不住感叹:“我太倒霉了。”
“未必。”卫凌霄道,“灵宝选中你,亦是一种机缘。”
谢小意耸了耸肩:“我怕是无福消受哦。”
交谈间,两人已经乘风而行,来到了丛峦叠嶂间。可见前头拦着一座高山,眼看着就要到跟前了。谢小意拉了拉卫凌霄的衣袖,让他赶紧急刹车。
也不知道卫凌霄明白他的意思没有,足尖点过了一丛树枝,整个人犹如出弓之箭,射-向了苍穹。
只是,不管怎么升空,那座山都好像拦在前面,无法逾越。
难道是飞得不够高?
不、不对,不是飞得不够高,而是山在变高!
谢小意仰头。
前方那座山拔地而起,冲着他们扑了过来,在地面上落下了一大片的阴影。
于是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暗淡了下来,直至一片虚无的黑暗。
-
“呃……”
谢小意捂着额头,艰难地坐了起来。他先是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等到缓过来以后,看见的便是一处装饰朴素的房间。
方寸之地,用屏风稍作阻隔,不过一桌两椅一床一榻。
谢小意愣了片刻,站了起来,推开窗往外一看。
外面的风格与房间一致,贫穷得令人心疼。土块堆砌的墙壁,院子里摆放着一堆柴火和干草,还种着一棵柳树。
谢小意按了按太阳穴。
这不是……他与亡夫生前居住的院子吗?
怎么回事?
谢小意的记忆还停留在秘境里被山吞下去的那一刻,一醒来怎么就回到了这里?
还好谢小意秘境大冒险的经验十足,在慌乱过后,就明白过来这时进入到了幻境之中。
幻境嘛,无非就是真真假假,只要心中明白眼前一切都是虚妄,自然能够脱离。
谢小意沉下心来,默念了一遍:“这是假的。”
没反应。
谢小意决定加大力度,又默念了十遍。
眼前的景象还是纹丝不动。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细雨。
谢小意注视着雨丝,明白过来了,并非是幻境没有反应,而是他明明知道是假的,还心有余念。
他想知道,在幻境中还能不能见到……那个人。
算算时间,那个人也应该回来了。
谢小意揉了揉脸颊,走到了铜镜前。
秘境中的他并没有带着面具,而是显露出了真容。铜镜模糊地倒映出了五官。他难得有些紧张,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容颜。
吱嘎——
院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
来人脚步匆匆,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
谢小意转身看了过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都怔住了。
最终还是谢小意反应过来了,他笑着道:“夫君,今日又忘了带伞?”
来人做书生打扮,斯文儒雅。只是发丝早已被雨水打湿,衣摆也全是泥泞。
正是谢小意的凡间夫君,卫临。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当年谢小意诈死离去,导致夫君卫临也伤心而去,不管谢小意如何不在意,但心底到底留有一丝瑕疵。
他想要再见夫君一面。
最后一面也好。
卫临站在原地,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注视着他。
谢小意用笑掩饰了眼底的情绪,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都淋湿了,我去拿块巾子来,擦擦干净……”
话没说完,谢小意走过了卫临面前,被长手一揽,拥入了怀抱之中。
一个温暖、带着书香味的怀抱。
这个亲昵的动作来的有些突然,谢小意的身体紧绷了片刻,然后慢慢、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他轻轻地喊:“夫君。”
卫临犹如珍宝失而复得:“夫人。”
两人保持了一会儿这个动作。谢小意推了卫临一把:“还是白天呢。”
卫临“嗯”了一声,却没松开手。
谢小意又推了他一下:“等会儿受寒了。”
他这才松手。手离开了,眼睛却还是黏在了谢小意的身上。
谢小意去拿了干净的布巾给他擦拭雨水,在一旁问:“今天摊子收入如何?”
卫临是一个怀才不遇的书生,屡试不第,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因为读多了书,也没有其他本事,只能靠着替别人写信、抄书为生。
听起来是挺没出息的,可架不住他生的好看。
隔壁邻居都念叨着,若不是有生的这一副好皮相,说不定都讨不到媳妇。
谢小意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夫君。
谦谦君子如玉,说得应当就是卫临了。
不用过多的形容,反正怎么看这么舒心好看便是了。
被这么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卫临有些不适应,微微别过了头。
谢小意一把拽了过来:“你害羞什么?夫君~”最后一声叫的是又软又娇。
反正在幻境中,都是假的,不如为所欲为一番。
卫临读遍了圣贤书,做什么都是克制自制,难得有放肆的时候。这次却顺水推舟,与谢小意滚做了一处。
谢小意不知碰到了什么,“哎”了一声:“什么东西?好咯人。”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谢小意:“……”
卫临:“……”
谢小意慌忙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到底为什么这么咯人……”
得。
还不如不说。
谢小意紧紧闭上了嘴,就算是他脸皮再厚,此时也不免脸颊上飞了一抹红霞。
卫临无奈叹了一口气:“是这个。”
谢小意的眼神有些飘忽:“要不就别掏出来了吧?光天化日的,不太好吧,我不看……”但这么说着,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瞥了过去。
这一下也解释不清楚,卫临干脆把东西掏了出来,放到了谢小意的手心。
谢小意低头一看,发现手心躺着一枚玉簪。
“……”
卫临用一种你在瞎想什么目光看着他。
谢小意强撑着说:“我说的当然是这个,还能有什么?”他假装去鉴赏簪子,“这簪子挺好看的啊。花纹挺好的,做工也好……”
看着看着,谢小意不说话了。
这枚簪子他见过,就在他的坟茔里。
当时事出突然,谢小意留下了一个替身伪装成了尸体就匆匆离去。后来他再次回到甜水镇,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事情的始末。
那天也是一个阴雨天。
他们说书生卫临给书店老板打了一个月白工,抄了厚厚两本书,没要什么,就要了一枚玉簪。
他们说书生傻的很。这玉簪是边角料做的,做工也糙得很,根本不值什么钱,他偏像是得到什么宝贝似得,揣在怀里就直奔家里,说是要给自家夫人的。
然后……
然后他就看到自家夫人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当场人脸就白了,等街坊邻居到的时候,发现他抱着已经凉透了的尸体,怔在了原地,手中还拿着那枚玉簪。
谢小意摩挲着玉簪上的花纹,低头沉默。
卫临问:“怎么,不喜欢吗?”
谢小意闷声道:“喜欢。”
卫临:“那我给你带上。”
谢小意跪坐了起来,任由卫临给他束发插簪。
梳着梳着,他突然听见卫临说:“我愿日日为夫人束发,白首不相离。”他挽起一缕发丝,“夫人,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