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吹,温砚明显感觉自己清醒了些。但终究是喝得太多,他仍旧有些胃痛,而且竟然还觉得热,整个人躁得不行。
不远处传来隐约的寒暄:“Caesar,我们也好久没见了,近来可好?”
“挺好的!你呢?”
“Pretty good!”
本来不过是普通的对话,温砚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只觉得这美式口音有点熟悉。
随意一抬眼,视线却定住。
大型综合购物中心的马路边,停着一辆红色保时捷跑车。
女人一头大波浪卷,穿着时尚明艳,从头到脚的精致昂贵。隔着大老远,温砚已经闻到CHANEL经典款的香水味。
——是他熟悉的样子。
站在她对面的男人,温砚认识,是MGS投行部的北京Head。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兴许是工作出差,亦或是专程会友。
这些他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们已经三个月没联系了。
而她飞回国内,也没有告诉他一声。
就在这时,保时捷的前门打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下了车。
女人向Caesar总介绍:“这位是我的先生, Dennis.”
两个男人握了手,开始用英语对话。
过了一会儿,女人笑着说了句什么,又从车内婴儿车里抱出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孩儿,洋娃娃一般漂亮。
“Caesar,这是我儿子。”
“哇,真可爱,你们是过来旅游的吗?”
“回国办点事。”女人低头亲了亲小孩的额头,“顺便带Dennis和我家宝贝来看看北京。”
他们还在一来一回地交谈,温砚却觉得血液上涌,又齐齐下坠,像这寒意入骨的晚风一样冰凉。
他注意到,她使用的字眼是“my baby”。
他注意到,她对怀中婴孩的笑容,是那样的发自内心。
温砚怔怔地看着,觉得好似被风迷了眼,视线模糊起来。
如果说以前,他尚还不屑,觉得即使他得不到,也不会有别人得到。那么现在,眼前这一幕就是最大的反讽。
——他得不到的东西,有人能毫不费力、轻轻松松地得到。
凭什么呢。
哪怕在外面喝到吐,温砚都觉得没什么可丢脸的,但是在这一刻,母亲无意中一个温柔的笑,却让他感觉——如此狼狈不堪。
坐上专车以后,胡昱祈倒是安分了许多。车窗里倒映出温砚沉默的眉眼,他凑过去,小声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温砚晃了晃神,垂眸道:“没事。”
司机把胡昱祈送回学校,又开到公寓楼下。
这酒的后劲有点足,温砚愈发觉得头脑昏沉,摸着黑进了门,直接在沙发上倒了下来。
没一会儿他就觉得热,胡乱把外衣脱了,蜷起身体闭上眼。
室内一片寂静,没有一丝人气。
只有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胃开始一抽一抽地疼,而后又是一阵难捱的钝痛,他捂住腹部,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这样似曾相识的夜晚,也是幢幢月影,遍地都是冷清寂寞。
那天他发烧到将近四十度,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昏睡了整整一天,醒过来的时候出了一身的冷汗。
然而床边还是没人。
温砚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自暴自弃地想,是不是哪怕他死了,也是悄无声息。
那时他不过才小学二年级。
如今再度陷入这种境地,已不会让他觉得彷徨无助。
反正,大约只要熬过便好了。
温砚的意识有些涣散,他半阖着眼,一顿一顿地呼吸着。
不知过了多久,响亮的手机铃声刺破了这片极致的静。他喘了口气,挣扎着看了眼屏幕,缓缓按了接听。
“阿砚哥哥,我们刚比完今经乐道决赛,我们队拿了第一名哦!高教授特意表扬了我们呢!”
小姑娘的兴奋怎么都掩饰不住,仿佛在得意洋洋地求着夸奖。
温砚的喉结滚了滚:“恭喜……”
这对她来说是有着纪念意义的一次比赛,他理应到场却遗憾缺席,实在是不应该。
“糖糖,我——”温砚的眼眸黯了黯,正想说些什么,然而喉咙的极度不适迫使他停下话端。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咳嗽,纪汀的笑意倏忽凝固,颦蹙起眉头:“哥哥你怎么了?你生病了?”
“不碍事,我……咳咳……睡会儿就好了。”
听他的声音似乎情况很严重,纪汀的语气严肃起来:“你在哪里?”
“公寓……”
她蹭的站起来:“我现在过来。”
温砚又咳了两声,哑着嗓子说:“别、别过来,太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纪汀突然有点儿生气,假意应付了他两句便挂了电话。
她把新鲜热辣的奖杯收进柜子里,将身上的商务装换成了便利的休闲服,整理了一些过夜用的的必需品,又从药箱里拿了几种治感冒发烧咳嗽的药。
已经十一点多了,纪汀也不敢坐快车,便叫了安全保障系数最高的专车。
温砚的公寓她去过好几次,门牌号记得一清二楚。
轻车熟路地找到具体位置,七拐八绕地上了楼,距离越近,纪汀的心情也愈发着急——不知道阿砚哥哥怎么样了?
她用自己指纹开了密码锁,动作很轻地推开门。
——屋内漆黑一片,落针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说什么了,下一章我很喜欢,敬请期待~
第71章 月色
纪汀不知道温砚是不是真的睡了, 她没有出声,脱了鞋放在门口,穿着袜子走了进去。
她把带来的东西留在鞋架旁, 缓慢地迈步踩在地毯上, 经过餐桌,绕到沙发的正面。
借着月光的描摹, 纪汀看清了温砚此刻的模样。
——他侧身蜷着, 双眸紧闭,眉峰却颦起,似乎正在承受着什么难言的苦楚。
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着, 随着粗重紊乱的呼吸上下起伏。
纪汀心里有点发涩,像被人用针尖狠狠戳了几下, 泛起一阵直入肺腑的疼。她蹲下来, 下意识地伸出手, 摸了摸他的额头, 却被那滚烫的热度惊得缩了回去。
——他在发烧。
小姑娘柔嫩的指尖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对于体感已经失常的病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慰藉,温砚迷迷糊糊地抓住那只手, 贴在了自己心口处。
“热……”他低喃着。
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重的红酒味, 纪汀心知他是又出去应酬了, 叹了口气, 眼神尽是怜惜:“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这句话轻得像一片羽毛, 在空荡荡的室内却异常清晰,像一滴水落入池中, 荡开层层涟漪。
温砚的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
失焦的瞳孔还带着些朦胧,他似是有些不敢确认般, 语气询问:“糖糖?”
纪汀轻声:“是我。”
一米八几的个子,这样的姿势对他而言着实委屈,纪汀把温砚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坐了起来。
温砚咳了两声,单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嗓音低哑:“……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别来吗?”
纪汀动作一顿,也没回答,只是从书包里取出退热贴。
她撕了包装给他贴上,神态极其专注,但是却不看他的眼睛。温砚想说什么,也被她低头避过。
纪汀泡了醒酒的蜂蜜水,又状似心无旁骛地给他喂了退烧药。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又到位,看不出任何罅隙。
在这样的情境下,温砚自始至终都模样乖顺,极为配合,只是偶尔稍稍侧眸,偷觑身旁的人两眼。
半晌,他终于出声:“糖糖,你生气了?”
纪汀抿着唇,拨弄了一下他额前凌乱的碎发,直言不讳:“是。”
温砚小心翼翼地抬眸:“是因为我没去看决赛吗?”
“……”
他低声道:“对不起。”
纪汀不知道他是因为喝醉了所以脑子转不过弯,还是本身就是这么想的,反正只觉得胸口被气得发疼。
她蹙起两道秀气的眉:“温砚,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亲近的人?!”
这算是极其严厉的指控,男人似有些无措:“糖糖,我——”
“生病了都不知道知会女朋友一声吗?那你还要我干嘛?当摆设吗?!”纪汀重重呼出一口气,“你还说我不会照顾自己,你才不会,你是最不会照顾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