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绍塘的院子里热闹得很。
树荫底下摆着小几和两张软塌，黑白棋局铺陈开来, 似有暗潮在无声涌动。
沈辛耘来得早, 在陪老爷子下棋。
玉石制成的棋子入手微凉，赶走了手心的燥热。
“爷爷的棋艺愈发精妙了。”
半个小时不到的功夫, 沈辛耘就笑嘻嘻地吹着彩虹屁投降了，“我认输。”
沈绍塘斜睨了沈辛耘一眼, 未尽的话大抵都是在骂他。
沈辛夷在一旁看着, 没忍住笑了笑，“是你一直都没个长进。”
“怎么没有？”沈辛耘耍宝似地说道：“我这不是把你们逗逗乐了吗？”
沈辛夷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她懒得和沈辛耘掰扯, 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正步入小院的人影。
？
宋昕怎么来了？
沈辛夷的注意力都在宋昕身上，等她回过神才发现宋昕身边的一圈人。
除开沈辛耘和文秋溪, 连沈亦清和许菀云也一并在内。
该不会是沈辛耘邀请宋昕进来的吧？
这个念头刚在沈辛夷脑海中闪过，宋昕就走到了他们面前。
“沈爷爷。”宋昕先和沈绍塘打了声招呼。
“景昉也来啦？”沈绍塘看着自家这些出挑的小辈们, 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沈辛耘不太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他盯着宋昕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将怀疑的眼神投向了沈辛源。
他有心想问宋昕为什么回来, 怕被爷爷嫌弃，只能老老实实地暗中观察宋昕。
小院里的温度一下子就被人群带高了。
沈绍塘记挂着今天是沈辛源带女朋友回来的日子, 和宋昕寒暄了两句就把重点放到了文秋溪身上。
临近饭点, 沈绍塘照例询问了文秋溪几个问题以示亲近，就先领着人去了饭厅。
沈辛夷很少见地没有跟在爷爷身边。
她慢了几步拉住了宋昕的袖子, 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大哥叫我来的。”宋昕学着她的样子小声道。
“大哥那是客套。”沈辛夷敛了下眉。
她没想那么多，只当宋昕是正好遇到了沈辛源和文秋溪。
宋昕摇了摇头，伸手拢了下沈辛夷鬓边的的碎发，“回头再跟你说。”
沈辛源表现得比他看起来的还更体贴。
进门的这一路，宋昕就知道了个大概。
文秋溪家世不显, 沈辛源就尽量给她家里的公司搭了把手。
之所以叫上他，是想拉上他一起入伙，算是给了文家很大的面子。
左右就是家主题酒店，有沈辛源在，总归都不会太亏。
宋昕一时都不知道这是谁欠了谁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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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老宅的装潢古朴大气，饭厅用线艺屏风做了隔断，很好地烘托了氛围。
紫檀木质地的圆桌上围坐着一大家子的人，气氛出奇地和谐。
年纪大的人都喜欢热闹。
沈绍塘看着自家出众的子孙辈，饭都比平常多吃了一碗。
“来尝尝爷爷的八珍鸭。”
沈辛夷发现宋昕动筷子的次数不多，主动给他夹了一筷子鸭肉。
这一大桌子的菜，约莫就只有这道八珍鸭是爷爷亲自下厨的，别的都是老宅的厨师做的。
普通人尝不出太大的区别，宋昕却不一样。
沈辛夷已经把他的口味摸得很透彻了。
他这个人说简单也简单，口味独到，味道达不到他标准的他不吃，他不喜欢的食材也是碰都不肯碰一下。
无论如何，绝不肯委屈自己的胃。
就是她做的菜，也难免会碰到宋昕不顺意的。
只是他给她面子，多少会吃一些，表面功夫又做得好，她不一定能看出来。
得亏宋昕不差钱，要是换一个人的话，怕是早就被饿死了。
但他自己对此也没有办法，让人又爱又恨。
沈绍塘的宫廷八珍香酥烤鸭是沈家的独家秘方。也是八珍斋当初得以闻名的一大原因。
八珍鸭做起来很费时也很费材，光是中药就用了几十种，包括人参、肉桂、枸杞子、白芷、莲子、陈皮、豆蔻等等，连分量都要拿捏得恰到好处。
要选取最肥嫩的光鸭，清洗干净后剪开鸭脖和腹腔等部位，塞入准备好的中药包，投入醪汤中煮制三个小时。
出锅后控干水分，在鸭子表皮刷上调制过的蜂蜜水入炉烘烤，出炉后再抹上少许香油。
这样先焖后烤的全鸭把味道吃得很透。
外酥里嫩，肉质松软易脱骨，老少皆宜。
如果不是场合特殊，沈绍塘极少在家中做这道菜。
这也说明了沈家对文秋溪这个未来的长孙媳妇有多重视。
沈辛夷对文秋溪的观感一直不错，见状也替她松了口气。
八珍鸭在上桌前就已经片好了，摆盘细致，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她给宋昕夹的鸭肉肥嫩适中。
宋昕满足地尝了一口，愉悦地挑起了眉眼，“沈爷爷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你喜欢的话下次让香香给你做。”沈绍塘对上宋昕简直把喜爱都摆在了脸上。
他平常对着沈辛源和沈辛耘都未必有这样的好脸色，更别提是直接使唤沈辛夷了，“我们家也只有她有耐性做这个了。”
沈辛夷惊讶地抬眼看向沈绍塘，心想爷爷对宋昕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她这边还没回过神来，宋昕就笑着回道：“我怕香香累着，爷爷您以后也该少进厨房才是，我们反正是饿不着的。”
好话都被他说去了。
偏偏沈亦清最在意老爷子的状况，紧跟着附和道：“景昉说得对，爸你现在的身体可不比从前了……”
另一边的文秋溪被宋昕抢去了风头也一点都没觉得不高兴，反而暗暗翘起了唇角。
“爷爷好像很满意宋昕啊。”
文秋溪对现状很满意，还偷偷和沈辛源咬起了耳朵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沈辛源见女朋友看得兴起，先给她舀了碗鱼汤。
他把碗递过去，向来冷峻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柔软，“刚知道没多久。”
“文溪和景昉是表兄妹？”
文秋溪正偷着乐，就听未来婆婆出声问了她一句。
她稍稍直起身子，抬头时就正经了许多，“算是远亲了，说起来我得叫秋姨一声表姨奶奶。”
沈辛夷听到文秋溪的话，颇有些意外地和宋昕说道：“我还以为是我大哥随便找的理由，你们真是表兄妹啊？”
“嗯。”宋昕点了点头，“不过走动得不太勤。”
他这个说法已经算是委婉了。
事实上这样的远亲虞家见了太多，就是扶贫也不见得轮得到文家。
沈辛夷和宋昕家世相当，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没再多问。
这顿午饭一直吃到了快一点。
沈老爷子心情愉悦得很，连带着沈辛耘都得了好处，都没人想起来问他相亲相得怎么样了。
他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烦恼。
宋昕自己家的糟心事就不少，很喜欢沈家的氛围。
唯一令他遗憾的是，沈逢清不在家。
“你还想一次就把我家里人见全了？”
因为宋昕来了的缘故，沈辛夷没好意思再跟他留下来吃晚饭，等爷爷去午休了她就带宋昕离开了，“今天都是你捡了便宜。”
“是挺便宜的。”宋昕笑着替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你还没跟我说，你跟大哥偷偷说了些什么。”沈辛夷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她刚想矮身坐进车里，就先被宋昕按住了，“怎么能说偷偷？我什么时候背着人过？”
宋昕这句话别有所指，加重的叠音字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和他温热的鼻息同时落在她耳畔，周遭的空气都慢慢变得粘稠。
“你想说什么？”
沈辛夷问得直接，抬头时后脑勺自然地被宋昕的手掌托住了。
宋昕垂眼看着她白皙脆弱的脖颈，舍不得说出公开之类的字眼。
他从未想过有天自己会栽得这么彻底。
“大哥是想扶持文家。”宋昕动了动嘴唇，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转而说起了沈辛源的打算。
沈辛夷听完忍不住感慨道：“大哥对嫂子真好。”
“我对你不好？”宋昕眯起眼，似乎只要她说出一句不好，他就能当场把她处置了。
“好。”沈辛夷很识时务地点了点头，顺势在他唇边轻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