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子弦胡乱点头谢过警察,慢慢地走出派出所门口。
夏末余威仍在,蝉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扰得人心烦意乱,扑面而来的是滚滚热浪,脚底下的柏油马路烫得可以将人灼伤,可是在烈日当空之下,应子弦却手心冰凉。
舒柏韬给她打过电话,那是他最后对这世界发出的求救。她就是学这行的,她清楚知道一个人自杀前的征兆,也清楚地知道这最后的求救有多重要。这通电话如果处理得好,完全是可以把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可是她没有接到,她错过了他最后发出的呐喊和求救。
越是专业,越是无法原谅自己。应子弦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她当时接了……如果她能早点发现舒柏韬的不对劲……如果她能更关注一点他……
她是怎么回的学校都不知道,大妞看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了几句,应子弦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只说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下午,单教授召集了心理系的学生,紧急开了一个会。内容是要根据学校安排,配合学校工作,制定好心理危机干预的方案。比如要关注舒柏韬室友的心理状况、给舒柏韬的同班同学做团体辅导等,另外还有澄清谣言说明事实真相等。
众人纷纷奋笔疾书记录重点,连应子弦也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仔细聆听。突然,教室门被从外面大力推开,狠狠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众人本是全神贯注在记录,这一下被吓得不轻,应子弦被惊得手一抖一划,一道圆珠笔痕在纸面上贯穿而过,甚至划破了纸张。
她看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中年妇女,面孔死死板着,一双眼微微下垂,从下往上看人,那目光凶狠,一个个把教室里的人打量过去,被她盯上的人,后背不禁起了一层白毛汗。
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傻乎乎地看着她,一时没人反应过来。
那妇女开口了:“谁是应子弦?”
众人下意识地都转头看向应子弦,应子弦站起来,道:“我是。请问您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随着应子弦表明身份,那妇女倏地转头死死盯着她,那瞳孔让应子弦联想到了盯上猎物的蜥蜴,竖瞳、泛黄、冰冷。
她大步朝应子弦走来。应子弦本能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往后退了两步。可妇女速度极快,转瞬间就来到她面前,妇女隔着两人中间的桌子一伸手就把应子弦扯过来,上手就打,一边嘴里骂着:“我儿子被你害死了!你个害人精!害我儿子!骚|货!”
应子弦今天扎了个丸子头,那妇女手劲很大,一把就把她的头发扯散了,接着又把她一头散下来的长发挽在手里绕了两圈,方便她扯着打。
应子弦头发被人抓住,毫无还手之力,只觉得妇女那两只手掌像铁砂掌似的,扇在哪儿哪儿就痛,又听她嘴里的脏话一串一串地骂:“我叫你吊着我儿子!我叫你骨头轻!吊着我儿子还去钓有钱男人!小小年纪被人包养!两只腿合不拢的骚|货!我儿子被你害得躺在医院你可高兴了?!你满意了?!”激烈的骂声涌入她耳朵,她却什么也没听懂,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第33章
原来这妇女就是舒母, 她昨天听了舒柏韬室友那一番话,气得人都在抖,直接把应子弦当成了罪魁祸首。今天怒气冲冲赶到学校就是来找她算账来了, 她在学校里也打听了一番, 本来之前应子弦被包养的传言就沸沸扬扬的,她稍一打听就听了很多, 于是自己脑补了一番剧情, 认定是应子弦一面故意吊着舒柏韬,一面又和有钱男人搞到一起,伤了儿子的心。
她一腔怒火全泄在了应子弦身上,应子弦在很长时间内都是懵的, 完全是被动的挨打状态。周围同学也惊呆了,好在他们立刻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过来扯开舒母。
单教授从讲台跑下来, 一把拉开舒母:“你干什么的!你怎么能打人——哎呦!”舒母力气大,狂怒之下手臂乱挥,“啪”一下打在单教授脸上,把老头子的眼镜都打下来了。
场面一片混乱, 几个学生去拦舒母, 几个学生把应子弦拉到身后, 舒母眼睛简直要冒出血来, 尖厉刺耳的骂声响彻了整层教学楼。
单教授从地上摸到他的眼镜,乱哄哄中也不知谁踩断了眼镜的一只脚, 单教授一手扶着破眼镜, 一手挡在应子弦身前,老母鸡护崽似的,怒道:“你敢打我的学生!保安呢保安?护校队呢?!把他们叫过来!”
舒母被学生死死拉住, 人动不了,嘴里却还在一连串地骂。动静闹得这么大,隔壁的、相邻的、甚至还有楼上楼下的教室里的学生统统过来看热闹,把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保安姗姗来迟,把舒母带了出去,舒母还要闹,几个学院领导刚好赶到,说要了解情况,把舒母带去了办公室。
单教授当然也要去,他走了几步,又担忧地回头看看应子弦,说:“小应啊,我去了解一下情况,你不要怕,老师会公平处理的。”又指挥其他人,“送你们学姐回寝室。”
应子弦披头散发,低头捂着脸,被同学们簇拥在中间,要送她回寝室。
门口依然里三层外三层,不少学生探头探脑地窥视,一个心理系的学生忍不住了,骂道:“看个屁啊看!让让好伐!识相点好伐!”
她是很喜欢这位学姐的。有时候单教授忙不过来,会分一部分本科生的论文去让应子弦指导,应子弦耐心又仔细,不仅会指导他们大框架,还会帮他们改细节,像格式、卷标之类的,她都会一一帮他们改过。所以本科生们都很喜欢被她指导,毕竟和老师比起来,在学姐面前能放松许多,压力也没那么大。
所以这个女孩子怒视着那些围观的人,一个个瞪过去,在她的怒视之下,众人虽然让出一条通道来,可是这窥视却没停止过,各色不同意味的目光像雨点一样,劈头盖脑砸向应子弦。
应子弦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寝室的,好像有点印象又好像什么都没有。送她回来的同学担忧地看着她,她这时反倒有点反应过来,还和人说谢谢。
大妞今天没去上课,正在床上追剧,看到应子弦这个样子,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她丢下手机连爬带滚地翻下床,到应子弦面前,拨开她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一叠声问:“你怎么了?怎么搞成这样?”
先时应子弦低着头,长发垂下遮住面容,倒没人看到她脸上的伤。现在被大妞拨开头发,露出脸,众人才看到她脸上许多被指甲划去的红痕,一道道的。她皮肤白,这一道道红痕就更加显眼,大妞手一抖:“我靠!谁弄的!”
应子弦碰碰脸,有些火辣辣的刺痛,她倒还镇定,对送她回来的同学说了谢谢,让她们先回去吧之类的话,然后关上寝室门,深吸一口气,道:“被舒柏韬他妈打的。”
大妞懵了一会儿,一时间无法将应子弦和舒柏韬他妈联系到一起,在脑子里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妈以为舒柏韬自杀是因为你?!疯求了吧!”
应子弦苦笑:“舒柏韬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我没接到。如果我接到了,说不定他就不会做傻事了。”
大妞皱眉看着她:“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就是心理专业的,你明知道他是因为没有服药,抑郁症状加重的缘故,和你有什么关系啊!而且你早就不负责他的咨询了!”
她说完,看应子弦还是沉默的样子,想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应子弦本身就是学心理的,道理比她知道的要多的多,可是应子弦如果自己不转过弯来,她一个外行人,怎么劝解都是没用的。
“唉!过来,我给你处理一下吧!”
大妞给应子弦把头发梳顺,这一梳,梳下许多断发来,想必是被舒母抓下来的。大妞把指缝里的断发扔进垃圾桶,然后拿来碘酒和棉签,替应子弦处理脸上的伤口。
那些横七竖八的抓痕在应子弦白皙的脸上显得特别触目惊心,好在没抓破皮肤没出血。大妞一边给伤口消毒一边嘀咕:“这娘们的手指甲有没有毒啊?要不要打个疫苗啊,狂犬疫苗还是破伤风针啊?”
应子弦笑出来:“神经。”又偏了偏头,“嘶,好痛。”
***
会议室里,单教授听着舒母慷慨激昂地数落着应子弦的罪状,眉头越皱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