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风声很大,割在脸上会疼。过去的人生仿佛走马灯, 在他的脑海里飞速掠过。
他的人生硬生生分成了两截。
一切都是从拿到“书”开始。
那本“书”, 那本可以改写现实, 实现愿望的“书”, 是**之源,罪恶之始。
人们追逐它, 犹如鬣狗追逐猎物。
横滨因此战火纷飞、不得安宁。
如果只有这个问题,名为太宰的青年肯定有更完美的解决办法。
但是……
太宰获得了“自己”记忆。
世界是一个虚假的谎言。
太宰生活着的世界,是“书”中的世界。
一旦有人在这个世界使用“书”,很有可能让世界覆灭。
按理来说太宰并不会在意世界的存亡。
倒不如换句话说,假如世界就此崩塌, 他反而会拍手叫好。
但是……
举杯相碰的声音那样清脆, 和朋友坐在酒吧谈笑的日子那样生动。
脸上的笑容是少有的真实, 放松的心情残留在心底。
太宰治、织田作、安吾。
三个人的闲谈小聚是“我”十分珍惜的美好时刻。
太宰深陷另一个自己的记忆之中。
但是……
织田作死掉了。
在“我”依然活着的时候,织田作死掉了。
离开之前他踏入了属于“我”的孤独的世界,为“我”指出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
怎么可能忘怀呢?
“我”最好的朋友, 他叫织田作之助。他曾经是一个杀手,现在是一个救助孤儿、梦想着成为家的黑手党底层成员。
后来,他变成了一坯黄土。
拿到这段记忆的太宰受到剧烈的冲击。
那时候他才十四岁,离家后被身为医生的森先生捡回去,跟随森先生加入港口黑手党。
那时候的他对未来的人生也好,对自己的追求也好, 完全处于迷雾之中。
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人十四年如一日的吃着半生不熟、寡淡无味的清粥小菜,突然吃到世界大厨级别的美味食物,难道不会念念不忘吗?
那份记忆对于十四岁的太宰来说就是如此。
记忆里的情绪浓烈而鲜活。
高兴、轻松、痛恨、苦闷、后悔、怅惘、怀念……
这些感情让太宰苍白无趣的人生突然变得有趣起来。
太宰沉浸在记忆里不可自拔。
除了织田作,那段人生里还有一个太宰从未见过的人。
夕月晓。
记忆里“我”的幼驯染。
长相精致的金眸孩子从六岁起就粘在“我”的身边。
他会和“我”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分享彼此的便当,一起打发空闲的时间。
他对“我”有求必应,看向“我”的眼神永远带着专注和热烈。
“我”讨厌他。
不。
太宰想。
从六岁到十四岁,如果我的身边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沉迷在那段记忆里时太宰几乎把那些过去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然后他突然惊醒,倘若织田作属于尚未相遇的未来,那么夕月晓呢?
自己的人生从未存在夕月晓的痕迹。
轻津郡从未出现过“夕月”。
紫发金眸孩子从未敲响津岛宅的大门。
太宰的同桌平平无奇。
自然不会有人躲过佣人,给他带来宅子里的“违禁品”,陪伴他度过无数个漫漫长夜。
连去上学这件事,也是太宰自己据理力争。
记忆里那些让另一个自己感到不解、愤怒和厌恶的注视,那些以“我”为本位所做的事情。
反而成为了太宰追逐的星火。
可是在已经发生的过去,太宰与夕月晓没有相遇。
他们自然不会在二十二岁的时候重逢。
属于两人的未来也不复存在。
太宰平复好心情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八原。
然后他发现查无此地。
太宰开始对记忆里关于夕月晓的一切进行调查。
这是一个没有王权者的世界,神道在这里几乎绝迹,东京没有姓迹部的家族……
所有和夕月晓有关的事物都了无踪迹。
太宰去了一趟熊本。
经过对比,记忆里的八原位于熊本。
太宰不愿意放弃。
那是他唯一拥有的属于自己的另一半。
那是绝望境地中唯一的希望。
那是他的夕月。
然而……
太宰看着眼前干涸的河床,并不是记忆里充满绚烂的彩色河流。
“凭什么呢?”
太宰坐在河堤上自言自语。
“凭什么另一个自己什么都有?”
“织田作的友谊,夕月的注视与爱,一起前进的同伴……”
红色的围巾被微风轻轻吹起,一身黑色的青年脸色苍白,笑容嘲讽,鸢色的眼睛里全是晦暗。
十四岁那年,太宰找到了记忆中的时间之河。
无法接触神秘的他不能确定这条河有没有居住着记忆里的神明。
神道绝迹的世界,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询问。
太宰失魂落魄的回到横滨。
“我还有织田作。”太宰喃喃自语,“不对 ,织田作想成为家。”
一旦加入港黑,织田作就不可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太宰清楚的明白这个事实。
名为森鸥外的男人,为了实现三刻构想,为了维护横滨的稳定,是可以把自己放在天平上当成砝码的狠角色。
一旦加入港黑,织田作的异能注定了他不可能泯然众人。
如果他不想成为森先生的利刃,就会变成森先生谋求利益的卒子。
和另一个世界的织田作一样长眠地下。
太宰决定要保护这个织田作还活着的世界。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太宰远比另一个自己更能忍耐,深得森先生的信任。
最后他一击必杀,成为了最年轻的港黑首领。
“夕月,为了保护这个世界,我准备做一件大事。”
太宰看向河床。
“如果夕月能说话,一定会阻止我吧?”
唇边的嘲讽变成了真实的笑容。
“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你。虽然我很想和夕月见面没错,但是,可以的话,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青年闭上眼睛。
“到时候请让我好好睡上一觉,最好能做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美梦。”
突然,一阵虫鸣在林间响起。
太宰接起电话。
“Boss,时间到了。”
属下的提醒打断了太宰的诉说。
太宰一跃而起,黑色的衣角在空中翻飞。
“夕月,再见。”
青年消瘦修长的身影就像一张纸,或是一缕烟。
微风吹过,那身影隐于林间。
从找到时间之河开始,太宰每年秋天都会到熊本呆上一天。
哪怕他成为首领也不例外。
港黑高层都知道新上任的首领的习惯。
作为干部的中原中也屡次提醒太宰,身为首领不能每年都固定自己的行程,以防被敌人抓住漏洞。
太宰今年依旧雷打不动的出现在熊本。
“不去补充夕月能量的话,我马上就会坏掉。”
面对中原中也骂骂咧咧的劝说,太宰如是回答。
太宰促成了织田作和武装侦探社的相遇,他亲手把挚友推到助人的一方。
在那里,织田作可以收养孤儿,提笔创作,他永远不会担心自己失去写作的资格。
为了计划的实现。
太宰当着芥川龙之介的面带走了芥川银,他把中岛敦带到港黑,把泉镜花放在中岛敦身边。
芥川龙之介如他所想,被织田作带进了武装侦探社。
戾气渐消身处光明的芥川龙之介和满身杀戮身处黑暗的中岛敦。
看着这对注定的对手和搭档,看着他们彼此颠倒的命运。
太宰心怀怜悯。
没办法啊,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这个世界。
那怜悯不是针对芥川和敦,是针对太宰自己。
“好累啊。”
太宰曾坐在河堤边上感慨。
没有织田作,解决Mimic入侵好累啊。为了维持横滨的地下秩序,四年不曾合眼好累啊。一直殚精竭虑,为了横滨的未来不停的算计好累啊。
二十二岁那年。
太宰听闻织田作将要出书的消息。
计划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的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下定决定去见他一面。
在那间熟悉而陌生的Lupin酒吧,一脸戒备的织田作拿着枪对着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