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曦收拾下,便往朝城去了。
羽青鸾半点都不担心裴曦造不出降落伞,毕竟他提的那些要求,以大凤朝现有的条件还是可以满足的,丝绸、棉布都可以试试,如果不行,可以将细牛皮编织进去。
打居狼,跳伞攻城的机会只有一次,从实际使用上来说,裴曦的要求其实挺高的。
打仗,而且是从那么高的空中跳下去,哪有不死人的?裴曦却说以尽量不死人为原则。
羽青鸾便觉此事稳了。
她对自家长女能够说动裴曦造降落伞,也是极佩服的。
此事属机密,母女俩都很有默契地没提,也没有做出更多的引人注意的举措,就当他是很随意的一次出行。他成天在外奔波,往朝城去实属平常,且朝堂上刚参奏过他,又闹过一回,风口浪尖的,或许还有回避之意呢?她们不做多余的动作,旁人便难做猜想。
朝廷的钱粮真不富裕,再增加十万大军的开销确实很费力。
羽青鸾是把给自己造天子陵的预算挪来扩军。
她已经继位,照常理说,她的天子陵应该已经开始建造了,但……到处用钱,她觉得自己至少还能活些年,不必急在一时造天子陵,即使她出现意外变故,停灵在父母身侧陪伴他们身旁便是。
裴曦跟她讲那么多盗墓考古的事,导致她都快有心理阴影了,造那么好的陵墓将来还要被挖出来,且开棺见人的模样让人委实一言难尽,让她对造天子陵的心思很淡。晚些年造吧,等裴曦忙空,问他想要什么样的陵墓。
有奇袭居狼这条策略,再加上西北军还要收编五万精锐,朝廷便不必非要扩招十万之众,可以适当减少。
羽青鸾私下和羽九玄商议。
羽九玄对她爹娘有多少家底,一清二楚。以朝廷目前的财力,扩招十万玄甲军养起来确实吃紧,但挤一挤,还是可以的。不过如果能把这些钱省下来,可以做些别的事。
她坐到她娘亲的身边悄声说,“先让他们多吵吵,京城现在还不够乱,让扩兵之事、云驰的事多吸引些眼球……咳,多吸引些注意力,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她又比划了一个“五”字,说:“娘亲以为如何?”
羽青鸾点头,说:“可。”五万之数,正符她的心意。不过下次上朝还得继续商议扩招十万玄甲军的事。若是直接骤然减去五万之数,会令人生疑。
羽九玄说:“你都是天子了,何必这么委屈自己。烟水山皇爷爷的陵墓位置挺好的,旁边还有一大片地,足够再建一座天子陵,再加几座陪陵都够了。”她娘把建陵的钱省下来,她闹心。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她爹娘呀,这还是天子呢。一辈子苦哈哈的,不是开荒就是打仗,好不容易坐上天子大位还天天被人骂。
羽青鸾说:“此事,听你父亲的。”
羽九玄便不好再说什么。她又提了一个当务之急,“钱财之事,我倒有些想法。”如今朝廷的粮是够的,钱财……朝廷缺,国库不说快空了,但也差不多,经常是刚运进去就拉出来……存不住,到处都在用钱。朝廷缺钱,贵族官员们一个比一个肥。抄家强抢是不行的,法子得另想。
羽青鸾轻轻点头,示意她说。她发现长女在钱财之事上,真是尽得裴曦真传。
羽九玄端起白瓷茶具,说:“这眼看就到秋天了,秋收后,各地官员又该押粮进京,对于一些劳苦功高的重臣得赏。”她拿眼看着她娘。她娘亲赏的不仅是重臣、功臣,更有很多她皇爷爷时候的老人。她随手一件金玉铜器,用来买粮的话,都够堆满一间屋子,每年的赏赐花费都极大。
羽青鸾听出弦外之音,淡淡地扫了眼羽九玄,不置可否。她顿了下,还是说了句,“今年有一批御造的丝绸锦锻。”裴曦翻过她的开销薄,心疼得咝地一声,又装出没事般安慰她“你是天子,赏赐开销是应当的。我让人造一批看起来就很贵的布作为专用的御造之物,你拿去赏赐,好看又体面。”
羽九玄知道这事,可丝绸锦缎赏后宅女眷还成,赏军中或朝堂上的人,便有些……欠妥。她娘最后还得搭金子铜钱玉器。盐铁能生暴利,但她爹说那些都是民生,不让在朝廷在上面多挣钱,那就瓷器好了。她拨拨茶杯盖,发出轻碎的撞击声响,对她娘说:“御赐瓷器,金贵,精细,比赏铜器有体面吧?我听爹说过,历朝历代,御用瓷器都是贡品,属皇家贵族高官们才用得起的,后来才逐渐普及到民间。在细瓷普及前,民间用的都是粗瓷。大凤朝如今还是陶器为主。”
她把茶盖底下的那个“御”字印戳给羽青鸾看,说:“如今,这等物什只有我们自家人用用。”她爹说,日常用具,陶器和瓷器用起来差不多,就是美观上的差别,现在发展瓷器过于耗费。可是曦公说得要节省,他自己特别嫌弃用陶器,能用瓷器绝不用陶器,即使偶尔用陶器,那都是做工精美的细陶,拿来种花。吃饭喝汤,坚决不用金器铜器,说怕重金属中毒。
羽青鸾点头,说:“可。”
羽九玄说:“那便说定了,我回头便安排人把御造瓷器作坊开起来。”
羽青鸾说:“可适当开设官窑瓷器。”
羽九玄看向她娘。
羽青鸾说:“朝廷缺钱。居狼,我不欲久等。你为主帅。”朝廷要用钱的地方极多,出征所需的军费筹备颇难,她天天看着裴曦揪头发也心疼。如果能卖瓷器从官员贵族那里把打居狼的军费凑出来,倒是挺不错的主意。
羽九玄闻言,喜得两眼发亮,说:“谢谢娘亲。”笑眯眯地走了。
羽青鸾唤道:“回来。”
羽九玄困惑地回去。
羽青鸾把昨天没批完的折子,连同装奏折的箱子一起塞给羽九玄,说:“去吧。”
羽九玄看看她娘亲,一直怀疑她娘亲对她不仅是重用,很可能还有想偷懒抓她当苦力的原因。
她抱着奏折回天玄宫忙活去了。
傍晚,京城府尹求见,云驰当街打死人了,问她:“是否按律查办?”
第299章
羽九玄二话没说, 直接点了几百个羽翎军随行护卫,连鸾驾都没坐,骑马赶去京城刑部司衙门。
京城刑部司是个大衙门, 属于府级,比各封地的县级要高一级,有专程负责查案的刑查官、有负责审案的审案官。
她爹最开始时为了避免徇私舞弊, 打算把查案和审案官分成两个大部门,但那样行事, 朝廷不仅要养更多的官员建更多的衙门, 一个案子来来回回扯皮,没有三五个月一年半载办不下来。
那时天下大乱, 如今朝廷也是百废待兴,是真把一个人当作两个人用, 既耗不起,案子也堆积不起, 于是都并在一个大衙门下, 再设立不同的官职分管, 顶上由刑部司司掌总掌。这样若是有紧急案子, 立查立审立办, 都不需要穿街过巷到其他衙门,先跟别的衙门先扯通皮再办事。
府尹有监管刑部司的职责,但没有直接查案、审案的权利,照理说这事当由刑部司来向她禀报。不过,府尹来报也没有过错,毕竟由他监管。从一地治理上来说, 府尹仍是一地之长。
太女骑马而来, 身后是同样骑马的随侍护卫, 两个校尉各带三百羽翎军跑在她的身后。马蹄声、羽翎军的跑步声、铠甲磨擦的声音混成一片极为浩大的声势。
傍晚时分,正是大家归家的时候,街市上的人不少。京中平民见到太女骑马疾奔而来,飞快地避退到街边,伏地叩首行大礼跪拜。很多贵族骂朝廷,骂帝君、骂太女甚至悄悄骂天子颠覆大凤朝礼法制度对不起祖宗,但对奴隶、平民来说,是天子、帝君和太女让他们吃上饱饭、有衣服穿、有安稳的日子过,甚至还能有前程,不再世代为奴。
羽九玄径直去到刑部衙门,刚想问云驰在哪里,就见地上跪着一个人,背影挺熟,但跪姿很怪,不仅低着头,还摇摇晃晃。她俯身蹲下,就见跪着的人被打得鼻青脸肿都快认不出是谁,那肿大的眼睛不知道是睁不开还是闭着的,眯成一条线。
她唤道:“云驰。”
云驰猛地打个激灵,醒了,定定地看着她好几息时间,那一双肿起来的眼睛终于又睁大了些,还泛出光,但打得看不出形状的脸顿时更丑了。他抹抹眼里困出来的泪水,问:“我可以先睡一会儿吗?我自打从宫里出来,再没睡过觉。”